无常殿队伍出了新东地界,在一处驿站打尖,黑白无常密秘叫来李正坤,李正坤略讲了审讯过程,呈上贝荃、狄存法签字画押的供状。
看完供状,二常长吁一口气,黑无常笑道:“哥哥,这下你放心了吧。”
白无常道:“哥哥,我真捏着一把汗,就怕被贝荃识破,不入毂中,你我心思白费不说,弄不好贝荃去蒋王面前告一刁状,我们兄弟俩又得吃瘪。哈哈哈。”
二常让李正坤换上无常殿衙役制服,带上无常殿腰牌,带着贝、狄二鬼供状,按照原定计划,立即改道平都山,连夜进京,将供状呈送包王。
临行前,李正坤请求二常,让禇雄儿带着李世如、李正东、滕明、殷小丽去终南山他钟花娘处,他办完此案,要跟他们喝酒话别,然后带来无常殿。二常对李正坤已至为信任,况上述五鬼都是此次暗审贝荃和狄存法的功臣,当下没有半点犹豫为难,全部照准。
黑白无常回到无常殿,将贝荃和狄存法打入大牢,单独关押,无令不准任何鬼魂靠近。
李正坤来到阴阳界,因持有无常殿腰牌,从官道顺利进入冥界,数日夜疾行,进入京城平都山,登上御街,来到第五阎王殿前。
将腰牌递给五殿卫士,因职位太低,卫士有些踌蹰,适逢王府管家毕胜走出,李正坤忙呼道:“毕大人!”
毕胜见是李正坤,立马喜笑颜开,跌脚道:“都是我的错,忘给你王府腰牌了。”立将李正坤引入,带来见包王。
包王正散殿回府,茶都来不及喝,一边听李正坤禀报详情,一边看供状,看完大喜,拍桌赞道:“好个李正坤,才堪大用!”命带下去酒饭款待,饭毕去无常殿,等候案件开审。
李正坤说想去枉死城探望舅舅钟馗,包王呵呵一笑,不急,到时候自让你去。
李正坤退下,毕胜亲陪他用膳,席间递给他一面金黄夺目的包王府金质腰牌,笑道:“有了这面牌子,阴冥之界任你通行,除开天子皇宫,大小官府衙门,你都畅行无阻,九殿阎王的殿府也都能进得。你原来的那个土头土脑的铜牌子就可以扔了。”
“有这么大作用,可真是个宝贝!”李正坤细看这面腰牌,金龙衔头,金螭抱尾,金碧辉煌,熠熠生辉,中间一排大字:第五阎王殿值。
饭毕,李正坤按包王命回去无常殿候审,毕胜亲送出殿门,送至御街台阶,话别而去。
有了贝荃、狄存法的供状,加上以前铁算道长、柏颜恳、柏丛心、喻醒才、玉清道长五鬼供状,包公命书吏详细厘清钟花一案前后经过、起始脉络,制成一卷。
又亲自起草奏章,向阴天子启奏:第五阎王殿郡主钟花,蒙冤罹难,肇起阳人见地起意,串通阴阳,密谋豪夺;适逢阴司官吏贪赃纳贿,妄生不良,欺瞒上司,瓜连攀扯,祸及无辜,毁律堕法,使阴冥公正之大道蒙羞,陛下宽明之仁怀失允,为严纲纪律法,厉饬阴吏,以张冥界之公严深察,恳请陛下允臣拯与一殿臣歆,共审此案,具明备奏。
第二日一早,包王沐浴薰香,着冠带朝服,命备辇入宫。却先乘小轿从后街来到蒋王府,蒋王得报,急出相迎。
升厅献茶,蒋歆笑道:“天色尚未全明,包王就过府来,不知有何紧急事务?”
包拯拿出袖中案卷,交给蒋歆,蒋歆看了,面色变幻,阴郁如水。包拯又拿出奏章,蒋歆接过看了,脸色如雪后开霁,灿烂一片,笑道:“未曾想我蒋歆后人竟出贪图钱财之人,我堂堂第一阎王殿竟出纳贿触法之鬼,我愿联名上奏,与包王共审此案,定还钟花郡主和钟馗判官一个清白!”提笔在奏章上署了名。
包王大喜,辞过蒋王,回府登上龙辇,往皇宫而去。
过午,包王回到王府,毕胜接着,问旨意若何,包王心情特好,伸出两根指头:“只两个字:准奏!”毕胜喜道:“郡主的冤案终于得雪了!”
蒋王也得到旨意,过府回拜包王,两鬼王商定启审日期、提审程序,既发文派兵,到无常殿提取一众鬼犯,到新东城隍衙门缉拿城隍贝荃。
李正坤出了京城平都山,想起毕胜的话,既然王府腰牌如此好用,何不先去枉死城走一趟,探望舅舅钟馗,告之他冤案有望昭雪,也好让他心中宽慰。一念至此,找驿站打听到去枉死城的路径,便往枉死城急急赶来。
枉死城距京城平都山万里之遥,在中国之西,从阳间来看,地势高阔,空气稀薄,终年冷风呼啸,冰雪覆盖,极寒缺氧,草木无生,动物绝迹,属于生命禁区;从阴间来看,也好不到哪里去,阴冷灰暗,寒砌肌骨,对于鬼来讲,倒不至于在冰天雪地中无法生存,却也能深切感受到冷寒艰苦、饥馁渴累。就此中鬼魂感受来说,这里虽无地狱之名,却具地狱之实,加上无穷无尽的劳作、兵卒牢头的欺凌折辱,实比地狱有过之而无不及。有经历过地狱的鬼魂,再发到这里来受苦,原以为得到解脱,却发现进入了更大更深之苦海,地狱中不论是刀锯还是炮烙,总有个尽时,这里却他妈无穷无尽,永远受苦,没完没了!因此,如果给鬼魂们选择的机会,问他们是重回地狱,还是留在枉死地,每一个鬼魂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到地狱去。
枉死城大得无边,到底有多广大,长多少里,宽多少里,谁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一方深广的雪山冰谷都在枉死城城墙之内。枉死城只开有一个门,在东边,不管是送来的鬼,还是提出去的鬼,进出都走东门。只要进了东门,鬼卒便会将鬼魂往里面驱赶,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只见茫茫雪山、浩荡冰谷,无穷无尽,似乎枉死城就是天的尽头、地的边缘。枉死城的城墙高耸,几乎抵着天,就算有鬼魂侥幸奔到城墙根下,那暗黑冰冷坚硬的城墙也似乎一眼望不到顶,油滑如浇,坚硬似钢,且墙体乱石伸突,古怪棱嶒,休说攀援,就是架梯,也搭附不住。
枉死城中的鬼魂每日刨冰铲雪,开山取石,先刨开山岩上厚厚的冰雪,再用钎锤砸开下面的岩石,因石头太过坚硬,数十个鬼魂合作,终日不歇,每日也不过砸下去半指宽的缝隙,晚上卧于冰雪之中,第二日起身一看,昨日所刨冰雪又已覆盖如初,再费尽力气刨开冰雪,砸下去的缝隙已不知何时合拢,岩石又成一个整体,不得不又用钎锤开凿。日复一日,天天如此,很多鬼魂因此崩溃,不用钎锤砸岩石,而是砸自己,或是砸别鬼,致枉死城中随处可见断肢残骸、单颅秃躯。
若以为自残或被残就躲过了苦役,那是因为没有过枉死城经历的天真想法,每天傍晚,都会有巡逻鬼卒骑着如风的快马,拉着颠簸的大车,搜集残骸,拉回东门。枉死城衙门和兵营修在东门,离衙营十来里的地方,有一排座回风炉,上百之数,各巡逻队拉因的鬼魂残肢,统统在这里烧结。有时因监督役吏不上心,或者故意取乐,将鬼魂首足倒置、脚手换位,亦或张冠李戴、少眼无耻,等等怪相,不一而足,都有可能发生。烧结要经历砌骨痛苦,结好又别扭不便,难以使力,烧结之后又要被赶到更远更苦的地方刨冰砸石,其痛苦绝望较之起初,更要深入百倍千倍!可怜鬼魂,除开仰天悲泣号哭,别无它途。
李正坤赶到枉死城,已是傍晚时分,上千队鬼卒巡逻队正骑着快马,赶着大车,在城内四处巡视,顺便捡拾残肢断骸。李正坤先拿出无常殿铜质腰牌,守门的兵卒看了,让他候着,自进去向值关的队长报告,好半天才出来,队长说天色已晚,要找的鬼犯不知在哪个角落里躺着,待明日再来寻。
李正坤时间紧急,央求兵卒通融一下,兵卒见他两手空空,非常不耐烦,喝道:“你以为这是你们无常殿,任由进出!队长说了明天来就明天来,紧到啰嗦个甚!”
李正坤心道:“看来无常殿在这枉死城不好使。”又慢吞吞掏出黄金腰牌,甩给守卒:“让你们队长出来见我!”
守卒被他气势震住,又见这块腰牌富贵堂皇,不敢托大,忙捧了进去。队长见腰牌上写着“第五阎王殿值”字样,立即拿着腰牌来见枉死城将军,将军又立即来会枉死城尹,二鬼振衣束带,双双出迎。
李正坤见五殿的腰牌送进去也半天不见动静,不觉又焦躁又好笑,看来在枉死城啥牌都不好使,毕管家还吹牛,那黄金牌牌哪里都管用,什么衙门都能进,却连边远苦寒的枉死城都进不了!老子实在是伤没好利索,要不然什么牌牌都不用,直接化为一道黑风就冲进去了。
正等得不耐烦,忽见大门洞开,一个顶盔贯甲的仗剑将军和一个身穿黑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官员,急急走了出来,身后各带着一列士兵和衙役。二鬼向李正坤抱拳施礼:“不知王差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李正坤有些糊涂:“你们是说我吗?”
将军和官员走上来,一鬼扶着李正坤一条胳膊,笑道:“大人真会开玩笑,当然是向你请罪。”两鬼自作介绍,一个是张将军,统领枉死城中数千兵卒;一个是王城尹,主管枉死城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