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数方从裤腰上掏出小纸包,抖抖索索打开来,一小撮在惨白灯光下弄不清是紫色还是红色,亦或黑色的粉末,出现在跟灯光一样惨白而皱巴巴的纸片上。
他对着天花板嚎哭起来,一边喊道:娘,我对不起你老人家生养之恩,如果真有来世,我愿做个胆小怕事、任人欺负的普通人!
他张开嘴,举起纸片,欲将毒药粉末往嘴里倒,手臂突然被什么东西大力一撞,粉末飞扬出去,又一阵怪风刮起,将粉末吹得无影无宗。
周数方愣住了:几个意思,死不成?
孙未果在办公室里等看守所传来消息,一直等到天亮,都毫无动静,他坐不住了,便安排刑警到看守所去提周数方,居然将周数方活生生提了来。
孙未果盯着他看了半天,叹道:害怕?
周数方对他讲了昨晚服毒时的遭遇,说不是自己害怕,是天意。
孙未果当然不信:天意也要从人愿。你这样犹疑不决,怕要连累你的家人。
周数方很是恐惧和无奈:请你转告老大,我什么都不会说,求他不要动我家人。
孙未果点点头,叫进作记录的警察,打开录像,开始正式审讯。不到一个小时,就匆匆结束审讯,将周数方送回看守所。
周数方呆在监舍里左思右想,心里头越来越不踏实,城南帮的帮规他是知道的,老大彭炳然的脾气他也十分了解,以前他也曾受老大指派,执行过几次除奸灭口的任务,现在轮到自己闭嘴,如果不自裁,老大便会安排人来收拾,还会连累家人,实在不敢冒此风险。
想到这里,周数方一狠心,咬掉自己舌头,裁倒在地上。
彭炳然接到孙未果电话,知得周数方居然没有自裁,还编了一通药粉被一阵阴风吹掉的鬼话,非常生气,责怪孙未果大意,不安排人监督。他让孙未果将周数方调到大监,他马上就安排人进去,务将周数方结果在狱中。
看守所接到孙未果电话,将周数方调往大监舍,发现周数方已咬舌倒地,便赶紧将他送到芹圃县医院。
彭炳然接到孙未果报告,心中一松,到医院下手比在看守所里容易得多,立即调整安排,在医院干掉周数方。
晚上,彭炳然到花花会所,向彭芝平报告在灭李正坤时出现了意外,没有成功,还导致一个弟兄陷落警方,现在正安排人员收拾残局,恐怕对付李正坤的事情得往后拖一拖。
彭芝平心头格登一声,徒然想起李正坤在大桥工地上数次死里逃生,最后不得不派出自己的司机韦勇,原以为这下十拿九稳,可没想到最后死的人居然是杀手韦勇。难道李正坤真有鬼神护体!
副局长邓柱铭被纪委带走三天了,音信全无,如果被纪委留置,也该给交通局一个准信啊。彭芝平曾找过县委书记李天星,李天星说安东市市委书记孙喜俊专门打过招呼,任何人不得干预芹圃县纪委办案,只能支持,不准阻挠。彭芝平又找了县长赵炷国,赵炷国说李天星所言属实,孙书记的确专门打过招呼,谁都不许干涉纪委办案,就象纪委书记云生来是他干儿子一样。
彭芝平原本很是坦然和自信,现在将两件事结合起来看,似乎除开云生来,连鬼神都要对付自己。难不成当真恶贯满盈,要遭报应了!
想到此,他情绪一落千丈,心中阴郁难言,拒绝了乌槐花殷勤风骚的撒娇挽留,离开花花会所回家去了,落得乌槐花和彭炳然尽情嬉闹。
第二天上午,邓柱铭忽然阴悄悄地走进彭芝平办公室,彭芝平正端着金龙茶杯仰靠在椅背上,闭目苦思,睁开眼看见邓柱铭悄无声息地矗立在办公桌前,象个鬼一样,心头一惊,金龙杯中的水不觉撒出去了一半。
“老邓,你——”
“彭局,我出院了。”
“出院?”彭芝平糊涂了,“你不是被纪委带走了吗,什么时候从纪委出来的?”
“纪委就是喊我去问几句话,当天晚上就放了我,我突然腹部疼痛,只得到县医院做个检查,医生让我住院观察两天,昨天晚上才出院。”
彭芝平闻言气得脸色泛绿:“邓柱铭,你也是工作多年的党员领导干部了,怎么连规矩都不懂,你从纪委出来,为什么不打电话向我报告一声,我还以为你被纪委留置,又找李书记,又找赵县长,为你求情,没想到你却悠哉由哉地躺在医院里!”
邓柱铭赶紧赔不是,说到了医院又是抽血,又是照ct,一通折腾下来,光化验单就一大摞,连家里人都被吓住了,今天下午所有结果出来,什么问题都没有,这才放下心,因此,将应向他报告一声的事搞忘了。
彭芝平问纪委都问了他些什么?邓柱铭说就问了郎中的一些问题,应是跟大桥工程建设有关。
邓柱铭离去后,彭芝平细细梳理他的话语和说话时的神情,发现邓柱铭言词闪烁,似乎没有完全说实话,在小心地回避着什么,而且按他所说,在医院住了三天,都想不起打个电话过来,绝对是骗人的鬼话!综此两点,邓柱铭一定心中有鬼。
邓柱铭心中到底藏着什么鬼呢?彭芝平想了一上午,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正焦躁,接到彭炳然电话,让他马上去花花会所一趟,出大事了。
彭芝平眼皮一跳,又他妈出什么事了,还让不让人清静一下!急急赶到花花会所,见乌槐花一脸嗒然地站在大厅里。
彭芝平问,你这里出什么事了?
乌槐花不说话,挽着他的胳膊来到楼上茶室,彭炳然正垂头丧气坐在里面。
“炳然,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你这么惊慌失措?”
“叔,这下全完了!”彭炳然带着哭音。
彭芝平盯了眼乌槐花,乌槐花本想留下来听一听,见此不得不按规矩退出去,掩上房门。
“李正坤又搞事?”
“不是,我手下一个兄弟出事了,被安东市公安局来人带走了。”
“就是昨天说那个去杀李正坤的周数方?安东市公安局怎么知道此事,孙未果呢,你没给他打电话?”
“就是周数方,他身上背了不下二十条人命,知道太多事情,在芹圃还能控制住他,可他被市公安局带走,情况就难说了。我问过孙未果,他也不清楚,周数方在看守所咬断舌头,被送到县医院,今天中午,市公安局突然来人带走了他。”
“老焦,焦荣里呢,你问过他吗?”彭芝平感到事情变得越来越蹊跷,也越来越严重。
“问过了,他说有事情会跟你讲。老焦给你打过电话吗?”
焦荣里并没有给彭芝平打电话,难道这老狐狸看见风向有变,准备叛变投“敌”不成!见彭炳然一脸惶急,可见形势有多么严峻,此时需要稳住他,彭芝平便轻蔑一笑:“多大点事儿,你就慌乱成这个样子。马上约老焦,晚上来会所聚一聚。”
见彭芝平气定神闲,彭炳然稍感心安,多少年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一个外来和尚云生来和一个乡下愣小子李正坤能掀起多大风浪!
彭炳然给焦荣里打电话,电话响了很大一阵才被接听,听筒里传出焦荣里有气无力的声音,听了彭炳然的邀请,焦荣里说晚上一定来。
彭芝平没回办公室,和彭炳然喝着茶,聊了一下午。其间,彭炳然打了很多电话,搜集了解情况,安排人员跟踪密查,至傍晚时分,各路情况汇集上来,收效甚微。孙未果也曾打来电话,一头雾水、着急万分地问彭炳然,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谁在背后使坏?彭炳然懒得理他,没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晚上八点,焦荣里连影子都不见。乌槐花进来好几趟,她早已按彭芝平吩咐备下一桌丰盛酒席,却总不见喊开席。她问焦局长怎么还不来,菜都快凉完了。
乌槐花从彭氏叔侄铁青的脸色和窃窃私语之中,感受到跟往常任何时候都不同的恐惧和诡异气氛,她扭腰摆身,眼波频转,一会儿进屋来说事,一会儿进屋来添茶,似乎总想乘机刺探一点真情实况。
彭芝平突然一把抓住她肥腴的手腕,阴阴地道:“我们叔侄遇到点事,你要是敢心思活泛,背叛我们,老子就杀了你,把你的尸体沉到湾河里!”
乌槐花吓得花容失色,她知道彭芝平阴险毒辣,说到做到,彭炳然冷酷残忍,翻脸无情,她虽跟叔侄俩都有着愉悦的床第之欢,但她也清楚自己不过是他们掌上玩物,双方毫无情义可言。还有一点,虽然彭芝平从来没有表现出对她跟彭炳然背后偷欢的怀疑,但她直觉认定,彭芝平一定对此心知肚明,只是这老鬼隐而不发,甘愿戴他侄儿的绿帽,不知怀着怎样的险恶心思。乌槐花每当在夜深人静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全身颤抖,因为这件乱伦之事表明,如果有一天彭芝平要杀掉她,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现在彭芝平抓住她手腕威胁她,象狼一样盯着她的眼光里,流露出的正是无情的火焰!乌槐花赶紧赌咒发誓,说这辈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彭芝平方才放开手,命她去大厅门口候着,焦荣里一到,马上带上来。
到晚上十点,焦荣里还没有现身,打电话也不接。打孙未果电话,问老焦哪儿去了?孙未果象个傻瓜一样,什么也不知道。彭炳然脸色如灰,在屋里转来转去,犹如笼中野兽。他认为焦荣里一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