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坤似乎看出费宣的心思:“他们都是没有心肺与情感的马仔混混,只能助纣为虐,没有是非观念,你磕头也好,流泪也好,都不能打动他们半分毫。他们虽在道上混,也没有廉耻跟义气,在他们眼中只有金钱跟利益。对这种人,你只能从实力的角度出发,跟他们讲话。小子,你是不是担心打伤了他们,他们不会罢休,你还想向他们求情?”
费明玉道:“小宣,还不快谢过老爷,老爷说得对。”
费宣叹一口气:“俗话说‘上不惹皇帝,下不惹地痞’,这种人一旦沾上,不死也要脱层皮,你有功夫,赶走他们就是了,何苦伤他们。哎——李正坤,你太莽撞了。”
费明玉怒道:“要是有一把渔叉在手,我几叉子便叉死这四条死鱼!小宣,不是老爷莽撞,是你太胆小,丢我们东北爷们儿的脸!”
可能是听见费宣的话,鲨鱼又找回了胆量和尊严,冷哼一声:“李正坤,老子记住你名字了!你等到!”
李正坤抬脚踩住他的脸,使劲在地上摩擦,很多玻璃碴子被摁进他的脸中,流出的血染红地板。鲨鱼还嘴硬:“你等到,老子要找人砍死你个王八蛋!”
李正坤不觉心头焦躁,飞起一脚,踢中鲨鱼嘴巴,立时污血四溅,四颗门牙掉落。鲨鱼呜呜哭道:“该死的李正坤,有种你杀了老子!不杀算你输!”
“杀了你,就跟杀死一只臭虫一样!惹急了老子,将你们四只爬虫一起杀死,就象杀死四只蟑螂。”李正坤提脚照着鲨鱼腰上猛踢,尚觉不过瘾,又狠踢另外三人。轮换着踢,就象练沙袋。四个大汉疼得满脸乌紫,满地打滚,在翻滚中又相互碰撞,可谓苦不堪言。
费明玉见李正坤眼里射出一片寒光,那寒光锋利如刀,又超然冷静,不对,说是冷漠之极更为妥贴,他不觉打了个剧烈的寒颤:这不是杀气,是死气!如果再不制止,地上四人便会死在他的脚下。那可了不得,岂不害了儿子一家!
“救命啊——饶命啊——”从鲨鱼到另外三人终于忍受不住,高声求起饶来。
费明玉趁机拉住李正坤:“老爷,够了,他们知道自己作的孽了,你就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吧。”
李正坤没有停脚:“老费,你不用替他们认错求情。老爷我专治各种不服。他们活着时我踢他们,他们死后,老爷我追到地底下,还要折磨他们。总之,老爷我这口气儿不顺过来,便不会罢休!”
费宣赶紧喊道:“鲨鱼哥,你快认个错啊!这李正坤我也是今天才见第一面,不了解他的脾气禀性。照这个情形看起来,他倔得很,你们不认错,他就一直踢,死了可是你们自己吃亏。”
鲨鱼哭道:“我们是来收账的,是道上混的呀,居然在你家受到这样的折磨。费宣,你他妈是个王八蛋!李正坤,我服了——我们都服了,你是爷,你就饶了我们吧!”
“不饶!踢死了再打,那才是受苦的开始!”
费明玉跪下去磕头:“老爷,你就大人大量,饶了这四人吧。我请你来是帮忙,可不是添乱害我儿子啊!”
李正坤住了脚,挠挠头:“何不早言,老爷我竟忘了此事。”
鲨鱼等四人全都呕吐狼藉,阵阵恶臭充斥着小小的客厅。
费宣不满地道:“爹,你带李正坤这个恶魔来做什么,不是害我们一家大小不得安宁么!”
费明玉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老爷的名讳是你叫的,叫老爷!要不是老爷,我孙子已被这帮心狠手黑的王八蛋掳走了,你能给救回来。混帐东西!”
薛涛抱着费真宁从卧室出来,对费宣道:“你就是个窝囊废,关键时刻只能下跪磕头,老爷救了儿子,你竟然还恩将仇报,说出这样难听的话来。爹骂得对、打得对!”
费真宁用小手指着地上的大汉直嚷:“该打该打!”
薛涛将儿子往费宣手中一塞,说爹和老爷还没吃饭,她要下厨去重新给他们做饭,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费宣搂着儿子,眼窝湿了,用自己的脸贴着儿子的脸:“爹也打了这四个畜生!”
鲨鱼哭道:“爷,你能放过我们不?如果你放过我们,我们从今天起退出江湖,绝不再干这伤天害理、受尽欺负和折磨的羞人勾当!”
李正坤道:“可以放了你们。但必须赔钱。”
“赔什么钱?”
“这一屋子打碎的东西就算了?”
原来是战败赔款。鲨鱼说愿赔,因为身上没带现金,只得当场加了费宣的微信,转了账,方才四人搀扶着,战战兢兢而去。
费明玉打扫净客厅,整理好沙发,请李正坤坐下,对他表示感谢,但眉额紧蹙。李正坤知道他担心鲨鱼等人上门报复,遂双手握拳扬了扬:“只要有我在这里,他们就再不敢来,我相信这顿打他们到死都会记得。老费,你不用忧虑,对付这种人我有经验。”
薛涛端出来饭菜,又拿出一瓶酒:“你们就一直住在家里,好酒好饭管够。”
费宣嗤道:“来四个人他能打,要是来四十个呢?要是打死了人,恐怕后果比欠债还严重。留他在家中,终究要惹祸。”
李正坤笑道:“就是来四百个,老爷我也一力扫灭。你这倒霉孩子,要不是你爹求我,老爷我哪有时间管你这闲事,你倒还矫情上了。”
费明玉道:“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还债的事。尽量别动用武力,万一真闹出人命来,别说黑道,公安局也放不过我们,那就越裹越乱,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
李正坤道:“恐怕你儿子这债用钱还不了。”
“那用什么还?”
“拳头呗。兴许还真得用人命来偿。”
费明玉心中一沉:李正坤,你能看穿此事?你到底是人是鬼?
薛涛看着费宣怀里的儿子,流泪道:“只要不动我儿子,真要用命还,我拿命还他们。”
费宣哭了,将费真宁抱得更紧,搂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儿,直蹬小腿儿。也不知是他紧张,还是替儿子紧张。
但费明玉真替儿子紧张,他看着费宣的熊样,叹了口气:“你们一家三口回东北吧,这里交给我。无论多少人来要账,我都告诉他们:要钱没有,要命就我这一把老骨头!”
李正坤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不过,老费你也不孤独,我陪着你。”
费宣迟疑道:“我工作怎么办?”
薛涛骂道:“工作回老家再找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真是猪脑子!我现在就收拾,明天一早我们都到单位辞职,晚上就上火车。”
关键时刻,费宣还没薛涛有主意,费明玉骂道:“就你那工作,就是干上一百年,也还不上三千万的债务,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费宣遂下定决心,将费真宁抱到床上,自己跟薛涛连夜收拾衣物细软。
第二天,两人分头到单位辞了职,下午便带着儿子费真宁踏上北上的火车。
送走费宣一家,费明玉心中的石头方才落地,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肴,请李正坤喝酒。
李正坤道:“你光顾儿子一家,女儿费洁一家呢,她也欠着两千万的债哩?”
费明玉闷头喝酒,没说话。
“我知道了,你是想牺牲女儿,保全儿子。”
“儿女都是爹妈心头的肉,哪一个都舍不得!”费明玉用手掌揉着眼窝,喉头哽咽,“可没办法啊,能保一个是一个吧。”
“为什么不保女儿弃儿子?明明就是重男轻女嘛,偏不承认。哈哈哈——”
“儿子才能接续香火。”
李正坤一拍桌子:“糊涂之极!女儿身上也流着你们老两口的血,要保两个都得保。”
费明玉喜出望外:“老爷此话当真?”
“老爷言出如山,绝不食言。”
“真是个好老爷,我敬你一杯。不,敬你三杯。”
突然响起敲门声,肯定是黑道马仔又来要账,费明玉抓起酒瓶猛喝两口,去厨房操起一把菜刀,挺胸沉脸,气势昂昂,走过去打开大门。
费宣和薛涛站在门口,面如死灰。
“你们怎么回来了?我孙子呢?”
费宣道:“被抓走了。给我们三天时间筹钱,筹不到,儿子就回不来了。”他声音发抖,就象凛冽寒冬穿着单衣站在雪地里。
薛涛哇地一声哭出来,倒在地上。费宣没看见似的,机械地走进屋来,费明玉喊他也不应。费明玉只得扶起薛涛,将她扶到沙发上。薛涛哭得抽噎哽咽,差点没断气。
费宣道:“爹,我们活不了,打开煤气全家自杀吧。”
“你胡说什么——”费明玉喝道。
费宣象没听见他的话,向厨房走去。经过李正坤身边,李正坤放下酒杯,站起身啪啪地狠抽了他两耳光。
费宣嘴角流血,用手捂着腮帮:“你要怕,你就走吧,不用陪着我们殉葬。”
李正坤又甩了他两耳光,打得他站脚不住,跌倒在地。
费宣爬起来,说他们刚过海峡,火车在一个站上停住上客,就有一伙人上来寻着他们,强行将他们带下车,从他怀里抢去儿子费真宁,警告他们不许叫喊、不许报警,否则当场就给儿子收尸。又命他们赶紧回南口筹款还债,要不然就永远别想见到儿子。费真宁要哭闹,被那伙人戴上口罩,口罩上似乎喷有迷药,费真宁便晕睡过去。现在也不知儿子是死是活。两口子心如刀割,又毫无办法,只得改坐渡船,回到南口市。
听了费宣的讲述,费明玉也一下跌坐在地上,用菜刀拍着地板喊道:“自古欠债还钱,他们凭什么绑架我孙子!这帮人真是丧心病狂!他们要是在跟前,老子两刀砍碎这帮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