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围观鬼魂太多,若让每个魂都尽兴鞭打,非十天十夜不可,岂不耽搁大家过年,因此,鄂王爷规定每个围观鬼魂只能打三鞭。
在兵士引导下,较场上成千上万的鬼魂排成纵队,依次从铁栏边走过,走过之时,每个鬼魂可操起铁栏边的铁鞭,打黑牛三鞭。
李正坤和王老头也兴奋地排着队,随着队伍往前挪。他们只恨队伍挪动太慢,巴不得立即便挤到铁栏边,操起鞭子抽打黑牛——那个可恶的宋朝奸贼!
忽听前面有一个鬼叹道:“打是打得好,可惜漏掉幕后真凶。”
那鬼死龄大约四十来岁,看装束乃是一个现代鬼,象是一个大学教授之类,可能才死没几年。
李正坤问道:“听你的口气,杀害岳飞的人除了奸相秦桧,还有其他人?”
那鬼瞥了他一眼:“岳飞官至枢密副使,又加少保,封开国公,秦桧虽是丞相,独力能相害乎!”
李正坤皱眉道:“你是死于现代的鬼,能说现代白话不,之乎也者听不懂。”
那鬼道:“竖子无知!我的意思是说,秦桧虽然官至丞相,但岳飞也位高爵显,如果没有皇帝赵构的同意,秦桧敢擅杀朝庭重臣?杀岳飞乃是宋高宗的授意,秦桧不过帮皇帝背锅而已。如今岳王爷怒鞭秦桧,却放过高宗赵构,岂不是令幕后真凶漏网?”
李正坤觉得他说得有理。等排到铁栏处,他操起鞭子狠抽了黑牛三鞭,却不放下鞭子,仰头对台上大叫道:“岳王爷鞭打秦桧不错,但漏掉幕后真凶宋高宗赵构,应抓来一并鞭打,才能解得此恨,报得此仇!”
王老头就在他身后,吓得脸色煞白,赶紧跳起来要捂他嘴:“你疯了,敢在这里胡说八道,既已打完三鞭,还不快走!”
李正坤拂开他手,继续对台上大叫:“岳王爷,我有话对你说!”
秩序一下乱起来,鬼魂们都欲往李正坤这边挤,想看他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教授模样的鬼也吓白了脸,自言自语道:“岳飞是有名的愚忠,背上有母亲刻着‘尽忠报国’四字,他忠于朝庭,迷信皇帝,鞭打奸臣可以,却绝不会忤逆皇帝,这个该死的小鬼儿呆头呆脑,又不知天高地厚,惹祸上身,我还是快点开溜,免得到时那小鬼儿受刑不住,供出我来!”一转身,往外边溜去。
维持秩序的金甲武士可不是吃素的,见李正坤不认真鞭牛,却大声喧哗捣蛋,离得最近的两名武士操起长矛就向李正坤击来。
当然,李正坤也不是吃素的,一伸手便抓住一个武士扫过来的长矛,一用力,将长矛夺了过来。那武士大惊,却并不畏惧,虽不慎丢了兵器,仍赤手空拳扑将上来。其余武士赶紧上前增援。几个武士将李正坤围在铁栏旁边,叮叮当当斗将起来。
见双方打斗,围观鬼魂赶紧远远跑开,奔出一箭之地,再围成一个大圈,远观双方胜负。
王老头早已随着众鬼退远,且一个劲往鬼群后面挤,心道:早知不该带这个愣头小鬼儿来看闹热,这下惹大祸了!
七八个武士将李正坤团团围在垓心,数支长矛配合默契,对着他乱搠,要是一般鬼魂,早被捅成蜂窝,可李正坤毫无惧色,舞动手中长矛左遮右挡,将险情一一化解,毫发无伤。
公子岳云坐不住了,蹭地站起,向岳飞请战:“父王,请让孩儿下场去教训他!”
张宪也紧跟着站起:“启禀元帅,对此毛嫩小鬼儿,岂用公子出战,但请公子安坐观战,待末将去将他捉来。”
鄂王见李正坤装束相貌虽为现代之鬼,武功底子却古扑拙正,依稀有着南宋的影子,便知李正坤绝非寻常小鬼儿,传命武士退下,并赐给李正坤铠甲和战马,命张宪出战。岳飞带着众鬼,在台上给张宪掠阵。
张宪奔下高台,绰枪上马,直出较场,李正坤披挂停当,也上马提枪,来到阵前。
张宪道:“我乃岳元帅帐下大将张宪,奉元帅将令,前来捉你。来将通名!”
李正坤将长枪横放在马鞍上,拱手道:“见过张将军。在下姓李名正坤,不过一个百年小鬼儿,不敢称‘将’,也不敢跟将军过招,但既蒙岳王爷赐甲赏马,只得陪将军勉强演练一遭,还请将军手下留情。”
张宪大喝一声:“休得饶舌!”纵马挺枪,直冲过来。
李正坤不敢大意,打马旁出,伸枪格架。二鬼你来我往,不到半个时辰,已过百余招,胜负难分。
二鬼斗得性起,索性弃了坐骑,飞身落地,又在地上斗着一团。二鬼奔走如风,搅动得烟尘四起,烟尘中,只见两杆铁枪翻飞,碰撞之时铿锵有声,火光四溅,直看得围观众鬼和场上武士目瞪口呆。
“好!”台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乃是鄂王爷岳飞所发。既然鄂王喊了“好”,围观鬼魂和武士也都扯天价喊起“好”来,一刹时,较场上喝彩之声惊地动天。
张宪和李正坤在喝彩声中越斗越勇,转眼又是上百回合,仍然不分胜负。岳云在台上急得搓拳顿足,再次向岳飞请战,岳王爷道:这个小鬼儿一定来历不俗,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孤不忍折损于他。传令鸣金。
较场边响起一阵急促的锣声,张宪闻听,虚晃一枪,跳出圈外,李正坤亦持枪站住,二鬼结束战斗。
台上的鄂王爷哈哈大笑,指着李正坤道:“好小子,功夫不俗,师承何人?”
李正坤赶紧拜道:“小鬼儿李正坤拜见鄂王爷。小子师傅是南宋之鬼,姓雷名诛厉,生前曾参加过南宋钓鱼城保卫战,现任钟郡主府侍卫总管。”
岳飞道:“怪不得你的武功看着有些眼熟,原来是孤等同朝武艺。”
张宪道:“启禀元帅,自打离开抗金战场,一千多年来,末将未曾有过象今日这样的痛快之战。这个小鬼儿李正坤年龄不大,道行修为却不浅,乃是劲敌。”
岳云听得心痒痒,对岳飞道:“父王,孩儿也想跟他一战。”
岳飞道:“天已快明,今日收兵,明日再说。”传令起驾回宫。让岳云请李正坤进宫,一起饮酒。
李正坤卸了甲,交还战马和长矛,跟着岳云、张宪一起来到金碧辉煌的鄂王宫。
较场上的鬼魂继续排队鞭打黑牛,直到所有鬼魂全都打过三鞭,才在兵士导引下离开较场,下山而去。
王老头也跟着鬼流下山,心头惴惴不安:那小鬼儿被领进鄂王宫,不知是祸是福?我也管不了这么多,还是先回村再说。
大黑牛被鞭打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全肉,露出粗壮的肋骨,框着黑色的内脏,武士们将黑牛鞭起,内脏透过骨架缝隙鼓胀而出,血水和着内脏粘液一并流出,流了一地,赶牛的武士和兵士哈哈大笑,纷纷道:今年将这条瘟牛鞭得好!
黑牛将被带到牛圈,用鄂王府泔水喂着,让其身上鞭打落尽的肉慢慢生长,大概刚好一年时间,便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伤好之后,一年一度鞭牛演武时间又到了,黑牛会被再度牵出,接受残酷鞭打。年年如此,未有尽时。
李正坤被请进大殿,大殿两侧摆着两溜席桌,跟随鄂王的部将僚属分坐席前,大殿上方摆着两张雕龙画凤的大案,后面分坐着鄂王爷和王妃,王妃旁边摆着一张略小的桌案,乃是公子岳云的席桌。
岳云去到自己的席桌,张宪带着李正坤到旁边的席桌落坐。没有椅子,众鬼都是跪坐,或盘腿席地而坐,李正坤有些不习惯,只得学着张宪的样子,席地坐下。不久就觉得腿有些麻,只得跪坐,坐了一阵,又不舒服,只得再次席地而坐。
岳王爷跟手下将领都已除去甲胄,换上便装,文官也已换下官服,就是为了舒适随意,好畅快饮酒,众鬼皆消消闲闲地坐着,唯独李正坤一会儿跪坐、一会儿盘坐,就跟屁股上生刺似的。
岳王爷道:“李正坤,为何不能安坐?”
李正坤赶紧奔出席外,到殿中央跪下:“禀告王爷,小鬼儿是现代鬼儿,不惯于古代坐姿,只习惯于坐椅子或凳子。”
岳王爷笑道:“这倒是孤疏忽了。”命赐坐。
内侍拿着一个矮小的锦凳过来,李正坤接过,虽还是不能伸腿舒腰地坐着,但到底比刚才的坐姿要好得多,方才安定下来。呵呵。
宴会开始,美酒佳肴,十分丰盛,又甚合口味,李正坤折腾一夜,早就饥肠辘辘,顾不得许多,只管朵颐豪饮,狂填肚皮。
在大殿尾侧,坐着横笛捧笙、悬钟置琴的乐队,开席不久,音乐响起,清越悠远,闻之飘飘欲仙,又从殿外鱼贯而入一队歌姬,随乐起舞,长袖滚动,腰肢如水,李正坤只感到似有一只软毛细刷,刷遍全身,都酥到骨头缝儿里去了。
舞毕,歌姬退下,内侍捧出一个跟桌案差不多高的铜壶,置于殿中,岳王爷在岳云陪同下,走下台来,岳云从内侍手中接过一把金箭,约有十来支,亲自侍候岳王爷投壶。
岳飞离铜壶有数十步远,他先右手拿一支金箭,右腿前出,略微弓起,伸臂掷出,只听“当”地一声脆响,金箭准确地飞入铜壶之中。
殿上众鬼欢声雷动。
岳飞又左手执箭,左腿前出略弓,一箭掷出,再入壶中。众鬼欢呼。岳王爷又双手各执一箭,身体笔直站住,两臂弯曲,一齐平伸,将两支金箭同时掷出,两箭比翼而飞,双双坠入铜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