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广宁城,大批文武官员齐聚于此。
蓟辽总督杨嗣昌,辽东巡抚方一藻,宁前兵备副使陈新甲,辽东总兵满桂,辽东屯田总兵王廷臣,锦州总兵孙显祖,辽南总兵刘兴祚,山海关总兵周遇吉,东江副总兵毛承禄,以及从京师赶来的新乐侯刘文炳,陷阵营主将孙应元,督军刘继祖,细柳营主将兼督军清平伯吴遵周,左哨营主将兼督军林兆鼎,右哨营主将兼督军李辅明,等等,等等。
当然了,身份最尊贵的当属福王朱常洵,他是跟着新乐侯刘文炳走辽东经朝鲜而后渡海去日本的。
现如今福藩移藩在即,朱常洵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广宁城中和众文武官员见过礼后,就不露头了,就等着去日本了,这次的军事会议更是连面都没露。
大堂之内,新乐侯刘文炳坐于上垂手,清平伯吴遵周坐于下垂手,而原本的辽东军政第一人蓟辽总督杨嗣昌,则只能坐在左侧第一的位置。
新乐侯刘文炳看向蓟辽总督杨嗣昌,“杨制台,你是蓟辽总督,此次调建州左卫前往日本平倭,理应由你派人前去沈阳传达朝廷的调令。”
“福王殿下和本爵以及陷阵营是暂驻辽东,不便插手辽东之事,京师来的兵马,包括清平伯,也是归你节制,辽东事宜,一切还是由杨制台做主。”
杨嗣昌赶忙起身,“新乐侯,清平伯,那下官就僭越了。”
“哪位将军愿去沈阳,向建奴传达朝廷的调令?”
话音刚落,就有一将领起身,“末将愿往。”
杨嗣昌顺着声音看去,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是辽南总兵刘兴祚。
刘兴祚,原在建奴手下做事,深得努尔哈赤的信任,后来又归顺明朝,待朝廷收复辽南,便以军功擢其为辽南总兵。
杨嗣昌本来属意的人选就是刘兴祚,因为他熟悉建奴的各个人员。可毕竟是去沈阳,深入虎穴,而且调建奴去日本的意图很明确,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派去传达调令的极有可能就回不来了,杨嗣昌也不好直接点将,可没想到刘兴祚真的自己主动请缨。
杨嗣昌看向刘兴祚,“好,刘总兵,那就辛苦你走一趟了。”
“设记,建奴狡诈,传达调令后立刻返回,不得逗留。”
“末将领命。”
杨嗣昌接着点将,“辽东总兵满桂。”
满桂立刻起身,“末将在。”
“你率本部兵马,围住西平堡。”
“末将领命。”
“吴三桂,左良玉。”
吴三桂,左良玉二人立刻起身,“末将在。”
“你二人率五千骑兵,护送刘总兵前去沈阳。”
“末将领命。”
“其余将官,各自回营,秣兵厉马,准备迎战。若是三日之后建奴不听调令,各部兵马即刻发起进攻。”
“末将等遵命。”
新乐侯刘文炳返回房间之时,正碰到福王朱常洵在一队侍卫的护卫下走出来,刘文炳赶忙行礼,“参见殿下。”
朱常洵颔首示意,“新乐侯不必多礼。”
“谢殿下。”
“新乐侯,本王是第一次到这辽东,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再踏上辽东的土地了,你可愿意陪我走一走啊。”
“愿听殿下调遣,不过为了殿下的安全起见,最好还是不要出城。”
朱常洵哈哈一笑,“放心吧,本王现在可舍不得死。”
朱常洵在前面走,新乐侯刘文炳则是有意识的落后朱常洵半个身位,后面还跟着一大队护卫。
朱常洵显得很是活跃,东看看,西瞧瞧,“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之战,我军惨败,杜松、刘綎两位老将军战死沙场,据说神宗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急火攻心,吐了血。本王当时虽身在洛阳,但也感同身受。”
“可谁能想到,自陛下登基以来,一扫颓势,反守为攻,建奴竟被我大明吓得惶恐不安。陛下,真乃神人也。”
朱常洵缓步走上城墙,蓟辽总督杨嗣昌已经提前给城中的士兵打了招呼,上面的士兵也知道朱常洵的来历,见朱常洵上了城墙,纷纷行礼,“参见福王殿下。”
朱常洵很是和蔼,面露笑容,“诸位将士辛苦,不必多礼,本王随便看看,你们不必管我。”
“谢殿下。”
正在城头上巡视的一个参将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殿下,您千金之躯,怎么上这来了?”
“本王随便走走,你忙你的去吧。”
“是。”
朱常洵向前走去,刘文炳和一众护卫在后面跟着。刚才那参将则是远远的带着人在后面跟随,生怕朱常洵出什么意外。
朱常洵在城头上看的很仔细,像是在记忆城头上的防务。
“新乐侯,你可知本王为何要上这城头啊?”
刘文炳躬身道:“回禀殿下,依臣看来,殿下将要移藩,想必是为了福藩的将来提前做准备。”
“哈哈,”朱常洵笑的很开心,“新乐侯果然是聪慧之人,怪不得陛下会如此的看重你。”
“不过,还有一点,新乐侯你不愿说出来,那就是站得高,看得远。”
“本王虽身为皇亲贵胄,可真正去去过、看过的地方,除了京师,也就是洛阳了。这塞外的风光,我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
说着,朱常洵立双手撑在城墙上,眺望远方,忽的一阵微风吹过,惹得朱常洵的蟒袍猎猎作响。
“登高望远,可这高处,不胜寒呐。”
刘文炳默不作声,因为他知道,重头戏来了。
朱常洵接着开口说道,“新乐侯,想必你也听说过当年的国本之争吧。”
“臣,略有耳闻。”
“新乐侯,那你觉得真的有国本之争吗?”
刘文炳很聪明,躬身道:“回禀殿下,此乃天家之事,非臣子可以妄言。”
朱常洵淡淡一笑,“朝堂之中传言,陛下最信任的臣子有两个,一个是英国公张之极,另一个就是你新乐侯刘文炳了。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呀。”
“皇明祖训载有明文,我大明朝的皇位继承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兄终弟及。神宗是天纵之人,是不会有这等疏忽的。”
“况且,神宗何曾说过要废长立幼了?”
“我的母妃,在宫中也是时常受到神宗的责罚。”
“国本之争,争的不是储君之位,因为我大明朝的储君之位,在太祖高皇帝之时便已经定下了。国本之争,争的是权力,是皇帝与文官集团之间的权力之争。”
“新乐侯,你还年轻,只要坚定的站在陛下身旁,将来必定大有所为。”
刘文炳头上都冒汗了,虽然我是当今天子的亲信近臣,但这话也不是我能听的呀。
不过,刘文炳很快就明白过来了,福王不是傻子,不会平白无故的对自己说这些的。这一番话,看似是对自己说的,可实际上,是对皇帝说的。
福王这是想在移藩之前,彻底消弭与陛下之间的隔阂。
国本之争,争的到底是什么,不重要。可当年既然有那样的传言,天家无情,他朱常洵就必须得摆出态度来。
之前,他一直在没有机会,如今就要移藩了,这是要借自己之口向当今天子表明福藩的态度。
刘文炳向四周看了看,那些护卫离得不是很远,并不能确定他们有没有听到。
刘文炳躬身道:“福王殿下,塞外风大,呼呼作响,恕臣无礼,刚刚殿下所说的臣未曾听清楚,可否劳烦殿下再复述一遍。”
朱常洵会心一笑,“也没什么,就不必再提了。既然外面风大,那咱们还是回房歇息吧。”
说着,朱常洵就迈步离开。
待朱常洵离开后,刘文炳看向那些护卫,“刚刚你们可曾听到什么?”
能给这等人物当护卫的人,那自然都是机灵人,“卑职等什么也没有听到。”
“没听到就是你们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