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帐内
众人见她进来,略微诧异,还未出声行礼。
她便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冷冷出言,“都出去,没有本郡主的命令,不许踏进来一步。”
“这……”苏瞒和初一有些纠结,盛校尉还受伤昏迷躺在床榻上呢,不能没有人照顾啊。
“滚出去!”她声音蓦然拔高几分,玉面直直的冷了下来,威压着众人。
众人哪还敢逗留?麻溜的滚了出去,再不敢待在里面惹郡主盛怒。
谁不知道,建平郡主要是真的生起气来,那把整个外营掀了都是轻的。
何人又敢去得罪她?
尉迟鹭见这里除了她与盛稷外,再无旁的人了,身子才缓缓的放松下来,有些坚持不住的瘫在了床榻前,扶着楠木床沿看向他。
“呵……”她勾起红唇来有些轻嘲,不知是对他还是对她自己。
“盛稷,本郡主还是小看了你啊,两个营…一千二百余人,你竟胜了?”
“你说,你是不是对本郡主一直隐瞒你的实力?其实,你的武力早在总督大人之上吧?”
“我、我竟还相信了……”
她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自己心里的怒火无从发泄,很想将这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人拖起来鞭笞,以泄心头之恨。
可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他的手节轻轻蜷动了几下,最后,缓缓的撰起。
“该死的狗奴才,竟然敢欺瞒本郡主!”
“你的命都是本郡主救的,还敢对本郡主阳奉阴违?”
“怎么,装不下去了,想在皇姐的大婚之上,好一展你那校尉的威武神姿吗?!”
不是的……他有些清醒过来,听着耳畔之人那熟悉的辱骂声,恍如隔世。
他并不是有意在她面前隐瞒什么,而是他也无从坦言他身上武力的事。从一开始,他身上就带着各种各样的伤,差点累及心脉,伤及根本,就算他有武力在身又能如何,也无法有力气使出来啊。所以便一直以这副孱弱病秧子的形象,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一方面,可以打消陛下对他盛家之子的疑虑,另一方面,也可以探探各方面的底细,等到时机成熟了,他再暴露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该死的……”尉迟鹭扶着床沿站起身来,有些气不过,便想拿他撒气,拾起里榻里面的松丝软枕,也没想真的打他,就是发泄怒火,只用了几分的力气打了上去。
不过,没成想,这软枕刚落下去,就被人抬手给抓住了。
她惊愕的抬眸看了过去,正对上他那无力睁开的燕眸,低颤:“郡主……”
“你敢在本郡主面前装昏迷?!”
“不是的,奴没有。”他身子软弱极了,强撑着后背及全身的剑伤,缓缓的坐了起来,看着手中抓住的棕潭色松丝软枕,倒是忍不住的笑了。
“郡主,它伤不到奴什么的。”
“你放肆!”尉迟鹭被他这副不知尊卑的姿态给刺的双眸发红,胸口怒意更甚,“区区一个下等的罪奴,都是本郡主救了你,才让你苟延残喘于世,你就是这样对待本郡主的?!”
他笑意忽而隐去,抓着软枕的细长指节有些泛起了白,低下的眼尾里透着深沉的薄冷,轻声:“是…奴的不是,还请郡主息怒。”
他不该在她面前,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样子。因为她,厌恶至极,要不是他对她来说,还有点用处,盛稷相信,她会是第一个想要杀他的人,比任何人都想。
所以,他到底在期盼什么啊?
尉迟鹭桃花眸阴沉的落了下来,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傲的睥睨着他,森冷道:“不要让本郡主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否则,本郡主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奴,不敢。”
“你为何要参与这样的比试?”
“郡主?”
“本郡主问你,”她看向他的眸光极致压迫,“为何要参与这样的比试?!”
盛稷抬眸对上她那冰冷的目光,心里挫败至极,她到了现在,还要怀疑他的一举一动吗?
“奴……”他低下头去,唇角勾起一丝的酸涩,“只是觉得奴能胜过他们,所以才敢提议比试之事。”
“你的胜过他们就是如今躺在这里,满身是伤,连床都下不了?!”
“不是的……”他忙抬起头来,急声道:“奴对战的有很多人。”
她怒斥:“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奴是想好好训练他们,好让他们在年节后,保证公主婚嫁出城,不出任何的事。”
“你怎么知道就会出事?”
他摇了摇头,“奴不是这个意思,奴只是防患于未然。”
“是吗?”她冷冷一笑,倾身压向他,眸子越发森寒,“你知道什么本郡主不知道的事?”
“没有……”他轻轻向后仰去,鼻翼间竟是她那好闻的芙蓉香,心里莫名的生出几分的欢喜来。
他知道,她衣服上熏的是芙蓉花香,殿里燃烧的是浓烈的白檀香,沐浴时放的是芙蓉花瓣,青丝上抹的更是芙蓉香头油。所以,她走到哪儿,哪儿便是好闻的清香。
就连他的梦里,也全是淡雅的木芙蓉纷香,那香氛迷蒙幻化出来的朦胧身影,也都是她。
“撒谎。”她伸手捏上他那洁白精细的下颚,用了五分的力,不疼但是说不出的酸麻,玉面离他又近了几分,近到他似乎能够清晰的看到她那长长弯翘的睫毛,像根根软糯的小羽毛一般,可爱俊俏,绝美灵动。
她那倾吐出来的呼吸,似乎与他纠缠到了一起,有些缠绵缱绻,话语却透着蚀骨的寒凉,“本郡主给你一个机会,再说一遍,你知道什么本郡主不知道的事?”
他眼睫轻颤,眼尾上翘而透着一股不染世俗的高贵,眉宇间自持的几分傲气,清隽而温雅,像个如玉温润的翩翩公子,又像玉树临风的隔壁儿郎,浑身自带清雅圣洁的气韵。
他微微向后退开几分身子,脱离了她那捏着他下颚的玉手,面容缓缓落了下来,视线与她齐平道:“郡主想知道什么?奴未曾说过公主大婚之际,会出什么事。”
“盛稷!”她冷声叫他,话语含着几分不容置喙,几分身份的碾压,轻嗤:“莫要让本郡主去查你这几天与何人往来,又与何人说了什么话?”
“本郡主喜欢聪明人,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他蓦然撰紧了手,盯着她那妖娆风华的玉面,满目苦涩。
他盼着她出宫,更想见她,他无时无刻不在念着她,于是,他想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受伤,受重伤。
这样,她就会出宫来见他,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她那里,到底是有几分用处的。
可万万没想到,竟会是此时的对峙场面。
当真是讽刺啊,他见她只是因为贪恋她,想念她,而她见他,只是为了有用的消息,可靠的线索,甚至怀疑他此番拿命去比试的较量,是不是一场预谋?
他不过是她口中的一个罪奴之子罢了,他能有什么预谋啊?
要说预谋二字,他垂涎她已久,算不算预谋?他希望日日见到她,算不算预谋?他甚至渴望与她朝朝暮暮,这又算不算预谋?
他的预谋尽皆是她,可她的预谋,尽是她的尉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