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区樱惠在卧室门外听到了一些动静,但她并无暇理会,只是看着如今已是活死人的石耕流,伤心欲绝。但她没想到,数个时辰之后,一个她现在极其需要的人匆匆出现在了这里,那就是卍棍门修治堂堂主,也是区樱惠的母亲-——任明珍。
任明珍匆匆跨过门槛走进屋内,看到了趴在石耕流身上的区樱惠也只是瞥了一眼,漏出了那么零点几秒的诧异神色,紧接着就走到卧室门前用力拍打着房门,口中喊道:“任明轩,你出来呀!”
区樱惠从来没见过母亲这么失态过,本来已经哭的很累的她也被此吸引住,渐渐清醒了过来。
只听到屋内门闩被什么东西碰了下一下,听起来像是一个人把手放在了门闩上,然后门闩被慢慢拉开,门也接着被缓缓打开。
此过程中,任明珍几乎随着这每一步的操作而变得越发紧张。
双扇的卧室门打开到差不多三分之一时,身穿白衣的妇人从两扇门中间直接跌落而出,紧张的任明珍慌乱当中急忙接住了妇人。
任明珍扶着虚弱的妇人慢慢坐到一张椅子上,看着虚弱的几近昏迷的妇人,她过往的回忆不禁涌上心头。
逐虏大战之前,在卍棍门现今所管辖的五郡的东南边境上,是把如今的卍棍五郡和卍兽五郡分隔开的山脉——潼川山脉。潼川山脉中并无名门大派,但却有一个江湖上无人不知的圣地——无伤不治,无病不医——蝴蝶谷。
任明轩和任明珍就是明字一辈的谷中弟子,二人更是下一任谷主的最有力竞争者,因为她们是明字辈弟子中参悟了最多医学圣书——百草经的人,而最终悟透了百草经之人就是下一任谷主的不二人选。
十七年前,在外采药的的任明轩发现了一头倒下的野猪。
因为蝴蝶谷的人不习武,所以任明轩并不敢靠近,而且还想悄悄溜走而避免惊动野猪,因为她很清楚受伤的野猪比不受伤的野猪更加危险。
但就在她即将离开之时,她发现野猪已经受伤腐烂的后腿,竟有部分伤口在慢慢复原。再认真看过去,才发现,复原处,一颗七色草竟正在慢慢融入野猪的伤口之内。更让任明轩不解的是,看起来并不是野猪找到了能救命的七色草,而是七色草主动治疗了受伤的野猪。
七色草七根不同颜色的草叶虽长,但野猪倒下的地方距离七色草所在一尺有余,而且野猪是背对着七色草倒下的,七色草的草叶竟跨过了野猪的身体来治愈野猪的伤口,七色草的根部也因此几乎全部从泥土中翻了出来。
任明轩此时已经被眼前一幕深深吸引,以至于她完全呆立原地一天一夜,见证了七色草连叶带根完全融入野猪伤口处,使得野猪的伤口完全愈合,更使得奄奄一息的野猪完全恢复了生命力。
完全复原的野猪,看到眼前的任明轩,便瞬间变成了盛怒的状态,拔腿就往任明轩撞过去。
但是,“砰”的一声,应声飞出的是野猪。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挡在了任明轩面前,并一拳将野猪击飞开去。
被击飞的野猪,甩了几下头就又站了起来,但当它看到眼前之人的眼神时,竟露出了惊恐之相,扭头就往后逃窜了。
男人看到野猪逃窜之后,随即便倒在了任明轩脚下,任明轩这才从刚才的呆立当中恢复过来,发现了倒在脚下之人。
就在任明轩从呆立当中恢复正常之时,蝴蝶谷当任谷主,任明轩的师傅——任盈,宣布下一任谷主已经出现,那就是,任明轩。众人对此十分不解,因为当时任明轩采药未归,为什么就突然宣布了此事,任明珍更是对这个结果耿耿于怀,并在同年负气嫁给了当时的劲风堂堂主区中寻,次年便生下区樱惠。
但是,任明轩在遇到受伤男子那天之后却再也没有回到谷中。
五大门派于蝴蝶谷有恩。
自由行医是蝴蝶谷的宗旨,但历代王朝都想将蝴蝶谷纳为己有,蝴蝶谷在五大门派合力的维护之下才免于受制于朝廷。
之后,逐虏之战爆发,蝴蝶谷还是坚持自由行医的宗旨,但是蝴蝶谷的每一位医者都十分默契地无偿为五大门派一方提供医疗帮助,而不肯为北漠铁骑治疗一人,传说即使是当时传说中的呼延灿亲自到访也无济于事。
在大战的第二年,在距蝴蝶谷一百余里的开阔地带,一万北漠铁骑大败卍兽门与神剑门的一支联军。
使得五大门派暂时失去了对这一带的控制权。
北漠铁骑的大将之一——呼延烈借此机会血洗了蝴蝶谷。
据后来统计,谷中之人,包括谷主任盈在内,无一生还。那些北漠蛮者看不懂的药典医书,更是被焚烧殆尽。
从此,江湖上,便再无蝴蝶谷。
“明,明珍师妹。”妇人——任明轩艰难地从口中挤出这几个字。
听到师妹这两个字从任明轩口中说出,任明珍竟一下子失去了自我控制,两行热泪从眼中奔涌向脸颊然后从下巴滴落。几乎是在眼泪流下的同时,任明珍伏到了任明轩的双腿上,带着颤抖的哭腔大声呼喊着:
“师姐,我找你找的好苦呀,师傅和同门们都~都死了~这些年来,失去她们的痛苦和对她们的思念,压在我的心里,已经快压得我~我喘不过气了。当年,师傅无故将谷主之位传给你这个失踪的人。我恨师傅,更恨你这个抛弃了我们却得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的人。但,一切都是假象,我从小就在蝴蝶谷长大,蝴蝶谷就是我的家,蝴蝶谷的人就是我的家人。当得知蝴蝶谷的惨剧之后,我就像被别人一下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不知为何物的躯壳。我迫使自己去恨你,去恨你这个抛弃了家,抛弃了家人的人。但,刚才,当听到你这句师妹之后,我才明白了,这恨,只是我为了掩饰我对你那无尽的思念的自欺欺人罢了。师姐,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任明珍说这段话时,情绪越来越激动,到了最后,几近完全崩溃。
一旁的区樱惠,在此之前从未见母亲哭过,甚至是父亲去世,母亲也未曾真正哭泣,使得自己一直误认为,母亲是个不懂得哭泣的人。所以,当看到眼前这一幕,区樱惠心中五味杂陈。
任明轩静静听完任明珍这一段话,慢慢仰起了头,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深呼了一口气,眼角也落下了两行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