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呜——滴~呜——”
突兀的警笛声突然由远及近,进入了c城老市中心的旧小区,红蓝警灯盖过了家家户户的大红灯笼。
新年钟声刚过,大多数人都准备怀揣着对新一年的期望入睡,却被急促的动静惊扰,纷纷从门窗望了出来,心也随之被揪了起来。
十分钟前——
桑衔枝比警车快了一步到家,一到家就回复了盛恬的消息。
然后才脱下外套,拿起遥控打开电视,但发现春晚已经结束了。
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盛恬还没有回复,想了想上了二楼,想看她是否已经睡下。
在书房放下公文包,拉开窗帘往外望去——对面客厅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见吵闹的电视声响。
还没睡?那是没看手机吗?
不会是电视看一半就睡着了吧?
桑衔枝重新拿起手机,想要再问问,要真就这么在客厅睡着,又得着凉了。
他刚解了锁屏,就听见一道粗暴的咒骂声极具穿透力地传来,眉心忽而一蹙,下意识地望向对面的客厅。
可是却看不见任何人影,他敏锐地分辨出那声音还夹杂着“咚咚”的声响,杂乱且无序,不像电视机发出的。
这么大动静,盛恬睡得再熟也该被吵醒了!
可是为什么不见她的身影?
想到这,桑衔枝心脏一下被攥了起来,他一边注意着对面的动静,一边迅速地从通话记录找出盛恬,按下拨号键。
与此同时,他转身就要下楼,警笛声便出现在安静的小区,脚步一顿,敏锐地听见手机振动声响。
脚尖立即调转,他凑近窗边,将手机从耳边拿来,仔细地分辨振动的来源,却听见一声细微的猫叫!
漆黑的眼睛皱缩——崽崽!
听筒传来机械女声,桑衔枝挂断又重拨,焦急地将目光放到窗外一寸一寸地梭巡,但目光所及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想要看靠近窗边的地方,但视线被防盗网限制,那里成了视野盲区。
又挂断再重拨。
桑衔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然后再循着动静去辨认……
很快,他从混乱的声响中捕捉到一道微弱的声音:
“乖,崽崽不怕,不怕!”
是盛恬!
“过来……别,别过来……”
虽然断断续续而且抖得厉害,但桑衔枝还是认出来了。
“盛恬?盛恬!”
他焦急喊出声,可是没有人回应。
原本无意识的呢喃声也戛然而止,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迈不开步子只能愣在原地,努力地隐藏自己。
桑衔枝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也看不见她的人,而外面也黑风高,他却也不知她此刻是什么情况,情绪压倒理智,心急如焚。
向来冷静自持的他乱了阵脚,甚至想暴力拆除跟前这碍事的防盗网。
可是仅存的理智不允许,而且那样或许会吓到盛恬!
怎么办?快想办法!
桑衔枝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紧接着懊悔不已——他该是最明白周遭的环境对人的影响有多大的,却还在向盛恬传递焦虑与不安。
思及此,他拿出心理医生的职业素养,先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平稳,然后才开口问:
“盛恬是你吗?”
意料之内,没有得到回应。
但他有足够的耐心,他轻声呼唤着,“盛恬?我是桑衔枝。”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崽崽也在吗?外面冷不冷?盛恬?听得到吗?我是桑衔枝……”
他不厌其烦地说着话,终于得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回应:
“桑,桑医生?”
窗户下面的盛恬蜷在角落里,大且圆的瞳孔里没有焦点,夜里的冷风吹得她脸色煞白,可是她却无知无觉一般,只是本能地护着怀里的崽崽,瑟瑟发抖。
事实上,她确实在寒风里冻得失去了感知,就连冷都感觉不到了。
她甚至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只是一直在各种令人惊恐的场景中切换,一会儿是半夜被催命的拍门声惊醒,还没清醒过来,又陷入了被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围堵的情景中……
可无论场合怎么变,那些污言秽语和辱骂却从未变过,一直在耳边响起,阴魂不散!
“啊——”尖叫过后,是片刻的安宁。
恍惚间,盛恬听到了一道有力且平稳的声音,低沉但很温柔,没有攻击力却直达心底,是她喜欢的声音。
“桑医生……”
那道嗓音透着些许惊喜,“对,是我。”而且还能赶走那些可怕的声音,“你现在就在窗边对吗?”
盛恬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将所有注意地放在对方的声线上,然后听见他说:
“手机就在旁边对不对?”
她眨了眨失焦的眼眸,跟着重复,“手机…….”
好听的声音循循善诱,跟她说:
“对,手机在震动。”
盛恬后知后觉地低头,视线逐渐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聚焦。
“是我给你打电话,接一下好不好?”
音落,她也看清了屏幕上“桑医生”,然后在对方柔声指引下,点下了绿色跳动的图标,把手机放到耳边。
桑衔枝见电话接通,听到盛恬的呼吸声,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然后一边对着话筒说话,一边转身往楼下去。
“盛恬,没事的,我现在过去找你,警察也到了,你别挂电话,听我说……”
他一边轻声安抚着电话另外一头的盛恬,一边脚步不停出了门,下楼,然后准备进2梯楼道,但被民警拦下了。
没等他说明情况,就听见身后有人惊诧道:
“衔枝?”
他偏头看到是程煦。
“你怎么也在?”程煦问了一声,又对守住楼道门口的点头同事说,“我朋友,心理医生。”
民警闻言也没再拦着。
桑衔枝捂住话筒,直截了当地对程煦说:
“报案人是盛恬,我跟你们上去!”
程煦怔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哦,好!”两人便一起上了楼。
本来这事不归刑侦管,程煦是正好路过,见市局的警车便跟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刚刚只听了一耳朵,说有人报警邻居半夜性骚扰,具体是什么人报警,住哪一单元,他还没了解清楚。
本来打算去物业一趟,没想到看到桑衔枝。
更没想到报警的会是盛恬。
他此刻心里有很多疑惑
比如桑衔枝为什么会知道报警人是盛恬?比如他怎么知道盛恬住在哪一楼哪一户?又比如,他从刚刚一直对着电话柔声细语的,是在跟谁说话?
像是听到发小的心声,桑衔枝抬手捂着话筒,压低声音对程煦说:
“她情绪有些不对,待会你们先将闹事的人带走。”
程煦一顿,立即明白电话那头是盛恬,又想起师父曾对他说过的,皱起眉头问:
“没事吧?”
桑衔枝蹙眉摇头,“还不知道,但她现在把自己锁在露台,也不知道多久了。”
一想到这,他就心乱如麻。
如果他今晚没回家,如果能早点回来,如果能早点发现她的异样,如果他能再多上点心,盛恬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些……
“你也别太担心。”程煦讶异于桑衔枝此刻散发的烦躁,谨慎问,“要先叫辆救护车吗?”
然而他那凌厉的戾气也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复了理智的心理医生的模样。
“暂时不用,看看情况先。”
上到6楼,因为出警动静而探头探脑的住户看见警察跑上楼,捂着心口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哎,警察可算来了……”
程煦闻言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那住户是个小老太太,一听就止不住地倾诉:
“我们也不知道啊,就半个小时前,突然听到拍门声,还有人大喊大叫,大半夜的,是要吓死个人咯。”
半个小时。
桑衔枝一听加快了速度,一步两级台阶地上了楼,程煦赶紧对小老太太道了谢,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
然后就看到几个民警制服了那个试图逃窜的男人,桑衔枝一下就认出男人的身份。
“他是701的住户,很有可能只是租户不是业主。”
程煦还没靠近就已经闻到冲天的酒味了,都不用问就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不是这次出警负责人,但到底是刑侦的副队长,当机立断地对几个小民警说:
“先把人抓下去!”
那被制住的男人一听反抗得更厉害了: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民警公事公办道:“警察办案,你涉嫌醉酒闹事、骚扰邻居,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市局!”
“警察?警察就了不起啊?警察就能乱抓人啊?”
“谁闹事了?我没有!”
程煦见桑衔枝背过去低头说着什么,想起盛恬的情况,便赶紧挥手对同事说:
“带走!”
把人抓走后,楼道恢复了安静。
程煦看着702的紧闭的防盗门,正要去问桑衔枝下一步该怎么办。
然后就听见他那位高冷发小用他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说:
“……是,崽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