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甫之慢腾腾放下手里的书卷,神色温和抬起头来:“回来了?他怎么说?”
越崇岭语气犹疑:“容玠没有同意,他让您……死了这条心。”
林甫之一脸不出所料,甚至不见动怒,他轻轻笑了一声:“这年轻人,就是有血性。陛下把他当条狗使唤,他还乐在其中,殊不知这养狗,没了还可以再养一条,一条狗的忠心对主人来说可有可无。”
越崇岭垂下眼,静静听着。
林甫之看了他一眼,宽和地笑了笑:“和昔日的同窗好友决裂,心里不好受吧?”
外面冯文山的骂声还在继续。
越崇岭面无波澜:“我不欠他们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世道如此。”
林甫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呀,倒是颇有我年轻时候的风范,我本来还打算着将霜夕嫁给你,只是没想到……”他叹了口气,想到什么重新笑起来,“不过我还有个庶女,品性也是没得挑,你觉得如何?”
越崇岭头微低,语气敬重:“但凭老师做主。”
“哈哈,好小子!”
……
宋窈目送着马车远去,冯文山喋喋不休的唾骂方才止住:“嫂嫂,还是别指望那厮了,他现在恐怕早就被荣华富贵迷了眼!”
她收回视线,盯着冯文山义愤填膺的模样轻轻一笑:“你之前不也很崇敬林相么?”
冯文山涨红了脸:“我那不是受了他蒙蔽吗?”
宋窈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回头深深看了眼牢房的方向,仿佛这样就能穿越过重重阻碍,和里面的那个人对视。
冯文山挠了挠后脑勺:“嫂嫂,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宋窈:“回去睡觉。”
冯文山眼神不解:“啊?”
她扯了扯唇:“明天一早进宫求见太后。”
他迟疑问道:“太后会插手此事吗?”
他觉得这事玄乎,太后明摆着是和林相一派的呀,容玠倒了霉她不幸灾乐祸都算好的。
“不会。”宋窈眸光含着隐隐微光,“但总要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冯文山觉得她这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眼里闪过一抹同情。
他认真想了想:“那我回去也想想办法。”
“多谢你。”宋窈真心实意地道谢。
对容玠怀有善意的人实在太少了,正因为如此这份善意才显得弥足珍贵。
*
第二天一早,宋窈就递了牌子进宫。
因为时常要出入皇宫给太后治病,太后专门给了她一块腰牌,可以凭牌子出入皇宫,省去很多流程。
傅嬷嬷领着宋窈往慈宁宫走,鼻尖轻嗅,含笑道:“夫人今天换了香膏?这味道还挺好闻。”
宋窈瞧着有些心不在焉,还是勉强笑了笑:“倒不是香膏,只是我随手做的香囊,嬷嬷若是喜欢,尽可拿去用。”
她说着,取下腰间的香囊递给她。
傅嬷嬷有些不好意思:“这可怎么使得?”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劳烦嬷嬷在太后娘娘面前替我说两句好话。”宋窈语气恳切,傅嬷嬷便没有再推辞,暗暗叹息一声。
容夫人这趟怕是无用功。
按照宋窈所想,太后并未拒绝见她,只是在召见她的时候语气添了几分玩味:“你头回送来的清心露还没用完,怎的这么快就又来了?”
宋窈的来意她已经猜到了,不过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总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
宋窈面上掠过一丝纠结,俯下身态度诚恳:“不敢欺瞒太后娘娘,民妇是为了容玠而来,二郎绝不会做出贪污赃银这等大逆不道的行径,此事定另有隐情,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她说完,深深一拜,以头触地。
太后慢悠悠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叹了口气:“你这是做什么?此事究竟是不是另有隐情,陛下自会查明真相,你就是求到哀家跟前来,哀家也说不上话啊,后宫不得干政,这你也是知道的。”
宋窈抬起头来,面色惶然,抿紧了唇无措道:“民妇也实在是想不到其他办法了,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贸然前来叨扰太后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太后审视着她,似乎是有所触动,沉沉叹了口气:“你也是病急乱投医,哀家又怎会怪罪?”
她让傅嬷嬷把宋窈扶起来,脸上显露出为难之色:“只是此事事关重大,那么多朝臣联名上奏,别说是哀家,就是陛下也很为难。”
“不过你放心,容侍郎若真是清白的,陛下定会给他一个交代,哀家呢,也会多跟陛下说些好话,你且回去等着便是。”
这是变相逐客了。
太后发了话,宋窈也不好再留下去,神情低落地起身告退:“民妇谢过太后娘娘。”
送走了宋窈,傅嬷嬷看向老神在在喝着茶的太后:“娘娘真打算替容侍郎说好话?”
太后轻嗤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自然只是应付她的。”她嘴角勾起冷笑,“容玠此人,之前哀家招揽他的时候,他丝毫不给哀家面子,多次针对哀家的娘家,如今倒了霉也是他该得的。”
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不过他这嫂嫂,倒还勉强称得上一句有情有义,这种时候还不忘替他四处奔走。”太后摇了摇头,神情不以为意,“墙倒众人推,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
不少人瞧见宋窈神情低落地从慈宁宫出来,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出了宫门,霜降扶着宋窈,压低了声音问:“夫人昨夜吩咐谷雨连夜做的香囊,就为了拿去讨好那傅嬷嬷?”她皱了皱眉,颇为不解,“只是她说话恐怕也不管用吧?”
宋窈嘴角细微地一翘,缓声道:“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到结果,须得耐心等一等。就如同下棋一样,你别看现在没什么,等到了收网的时候就会发现,每一颗棋子都有自己的用处,缺一不可。”
她轻笑一声,语气意味深长:“不然你以为,我今日进宫,就真的只是为了求太后么?”
她向来不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