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神色一怔。
此人绕了个大圈子,竟然是……为了结亲家。
不过想想也是,自家的富贵前程明眼人都是识数的,这个韩文理有所觊觎也是难怪。
见周老太没吭声,韩大人又明里暗里催着:“周老夫人,本官为官多年,在官场上春风得意的旧识颇多,二郎日后也是要走仕途的,咱们若是定下这门姻亲,二郎自是会从本官这儿受益颇多。”
周老太干笑两声。
她装傻道:“韩大人为官多年,自是我家比不得的,只是您旧识那么多,何不在故友中找个得意小婿,也算是和您家相配了。”
韩文理顿住了:“……”
自己不过是吹吹牛皮罢了。
现下已然落魄,要是当年的同僚们还肯搭理他,他至于这么着急寻个好亲家,为自家做垫脚石吗。
“周老夫人这话说的。”韩文理尴尬地呵笑两声:“谁让本官与二郎投缘呢,其他人还入不了我的眼。”
周老太又回道:“多谢韩大人看重,只是我家二郎年岁尚小,怕是心性还不能定,这么早定下亲事,也未必是件好事。”
“无妨,心性什么的本官自可调教,姻亲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早早定了才是正事。”韩文理有些焦急起来。
见状,周老太心里头不由暗自打鼓。
二郎可是家里小子们最为出挑的,怎垮在婚事上给他草率了,况且韩家可是还涉及过舞弊案的。
韩家的闺女不管模样品性如何,光凭这个烂爹,自是都配不上二郎。
只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此时若是拒绝,怕是韩文理便要在考试中偷摸使坏了。
于是周老太只是笑着敷衍:“既然韩大人都这么说了,我老太婆也很是高兴,那便等二郎童子科过后,咱们再详谈此事。”
韩文理脸上一亮。
“那您这是答应了?”
周老太慈眉善目地呵呵笑。
但嘴上就是不说定。
“难得韩大人垂爱,我家怎好辜负美意,此事紧要得很,定要挑个好日子,再细细谈妥才行。”
说罢,周老太脚下抹油似的,头也就不回地就往贡院外头去了。
韩文理哪能想到一个乡下老太会跟他玩心眼儿,一时只当是真答应了。
忍不住得意地仰头大笑。
这时,随身小厮过来奉茶。
“老爷,方才给周家老夫人沏的虽是极品龙井,不过却是有霉味儿的陈茶,您还是换杯好的喝,润润喉咙。”
韩文理得意洋洋地呷上一口。
“嗯,还是这当年的雨后龙井才能入得了口啊,周家那厮不过是庄稼人出身,给她喝了好的就是暴殄天物,老爷我又不傻。”
小厮跟主子一个德行。
这也赶紧溜须拍马起来:“老爷说得极是,那周家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罢了,才能得上封赏,如今能和咱韩府结亲,那都是他们祖坟上冒了青烟。”
韩文理放下茶碗:“嗯,好在周家有个县主,终究是能洗一洗他们的乡下臭味儿,周二郎看着也是不俗,我那宝贝闺女碧莲将来真嫁过去了,也是个归宿。”
说起来,这韩文理可是极为疼爱闺女的。
虽说想攀上周家,是为了他韩府的前程,但同时也是为了给韩碧莲找个好人家。
毕竟他区区一个监临官,能让闺女当上县主的嫂子,可是好大的脸面!
“老爷,听说周家还得了旨,来年可入宫拜见皇上呢。”这时那小厮又道:“也不知到时周家能不能给咱小姐带上,也让小姐和皇子公主们同桌而宴。”
韩文理一听,顿时满面红光地站起来。
“我的莲儿最是出挑,肯定比周家那乡下县主招人稀罕多了,若真能进宫一趟,风头定能盖过县主,指不定还能被皇子或世子看中呢!”他一口就给茶水饮尽!
看起来颇为自信。
小厮也巴狗儿似的应着:“那是那是啊,咱家碧莲小姐,哪里是一个乡下丫头能比的。”
韩文理一时振奋。
站起身踱来踱去。
“等和周家定了亲,莲儿,还有我,乃至咱们韩府,就都能奔个好前程了。”
这时,小厮贼溜溜地转着眼珠子:“老爷,您何不把公子的亲事也一并定下,那县主的身份,想来也算是配得上了。”
韩府人丁并不兴旺,韩文理有一妻两妾,共给他生了两个孩子。
除了家里千娇万宠着的嫡出小姐韩碧莲。
再就是一个妾生的儿子,今年刚过十二岁,生得虎背熊腰,傻大憨粗。
因出生时伤了脑袋,智力始终停留在七八岁左右。
这个儿子一直都是韩府的一块心病。
韩文理一心盼着能趁早为儿子定亲,免得长大后再谈,这弱智的毛病可就瞒不住了。
现下听小厮这么说,韩文理也歪嘴哼笑了声。
“你再机灵,难道能盖过老爷我去?你能想到的,我早就盘算过了。”
“我是琢磨着,先定下莲儿的,到时候再以亲上加亲的名头,去谈蛋儿的亲事,这样显得更顺理成章些,也好哄得周家人答应。”
“还是老爷英明啊。”小厮激动地鼓着手:“那县主可是小咱们公子八岁呢,年岁小,好糊弄,将来真进了咱韩府的门也好拿捏!”
韩文理露出小人嘴脸来。
“呵,到时候,咱家拿住了当县主的儿媳,周家那边自然也得捧着我莲儿,这两门亲事,怎么看都是对咱有万般好处,所以咱韩府定要全拿下!”
什么堂堂县主,什么有功周家。
到头来,不都要入了他韩府的算计,做他韩府的垫脚石。
贡院里,一阵猥琐的长笑响起……吓得外头树杈上的雀儿都飞跑了……
……
傍晚,周家马车慢悠悠停到了大门口。
在听说二郎被人在贡院“捉婿”了后,周家人顿时都急了。
他们周家的孩子,个个都是宝贝,岂是旁人可随便打主意的,简直做梦!
周绵绵更是气得腮帮子圆鼓鼓的。
活像是塞了俩小包子。
她赶紧爬上二郎的后背,小手使劲儿搂着二郎脖颈,生怕弄丢了似的。
二郎都快被勒得翻白眼了……但也还是宠着妹妹,不舍得让她撒开。
这时,宋念喜护犊子地气道:“监临官又如何,谁怕他,二郎是个有主意的,亲事定是得他大了自己应下,咱绝不能草草给他定了。”
周老三也很不痛快地点头。
“且不说二郎答不答应,我这当爹的,就头一个不同意!什么香的臭的都想跟咱家攀亲,也不看他们配不配得上咱二郎。”
这时候,大郎他们几个小子也来凑热闹了。
“二郎将来定是会有番大作为的,别说是监临官之女了,就算是知府知州家的姑娘,都未必能够得着他。”大郎很是看重弟弟们,沉稳地思索道。
周三郎气呼呼的:“上赶着不是买卖,咋的那韩大人没听过啊。要我看,那韩家姑娘肯定是没人要,她爹才硬往外推呢。”
“对对,定是满脸麻子,肥头大耳,脚丫子还庞臭,比猪圈还臭,就像二叔那种!”四郎也嫩声哼哼。
这话一下子给全家逗笑了。
周老二瘪瘪嘴,低头嗅了下脚底板,也没那么臭啊。
周绵绵也被逗得咯咯乐,小手一松,朝着周老二捂住鼻子,又拿块帕子帮二郎堵住鼻孔。
心头的气也消了大半。
“不行,谁也不许给二锅定亲!”她叉腰站在炕上:“二锅锅将来的婚事,必须由绵绵来把关。”
看着这乖宝儿跟个小大人似的,竟还要亲自挑嫂子,屋里顿时又笑作一团。
四岁孩子嚷嚷着要给九岁孩子定亲?
咋这么招人稀罕呢。
周二郎却没笑,反而柔声应着妹妹:“好,别说是亲事,二哥将来不管什么事,都由绵绵做主,绵绵要是不想让二哥成亲,二哥也定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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