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们这边已经大致了解了。”
“那可真是帮大忙了……我还以为堂堂神前之盾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魔魂给打败了呢。”
夜幕的森林里搭建起了根据地。露脸的人和不露脸的人各自扎堆在一起,似乎仍对先前“互相为敌”的情况心有芥蒂——但在各自双方领导者的号令下,多少暂时是不用见血了。
“咳,你说话还是那么冲……看来确实是本尊了。”
“那么来交换情报吧——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个坏消息。”少女用余光瞥了一眼在休息的其他人,确保他们不会听到接下来的对话后,把视线移回到面前的人身上:
“「神右之牙」……你知道的吧?”
“嗯,多少……我会负责处理的。说到底,是没能尽早终结这场闹剧的我们的错。”
“夜袭迟早会对他出手,我只是在这里先和你说一声——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动摇军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立行把重心挪到拐杖上,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把它呼出去:
“……已经有太多的人为之枉死。我们不能一直处于被动,为了不再让类似的悲剧发生。”
……
“哦~小哥,要不要来根面包?背上那位是你的妹妹吗?”
“嗯……是啊。”
“说起来最近这里可不太平呢。要我说的话,偶尔出去转换心情也好!”
“……给我来根吧,要软一点的。”
披着斗篷的坦尼尔把面包抱在一边,他背着紧紧抱着自己的爱丽丝,尽量不引人注目地通过地精车站的检票口。说实话,他都不清楚这位大小姐从昨晚到现在到底醒过一次没有,她围在他胸前的手倒是越来越难弄开了,差点勒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能说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她比较轻。坦尼尔打量着人来人往的车站,离他预订的首班车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发车,蒸汽倒是已经在地下轨道里弥漫开来了。他回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来到地下车站的那股新鲜感和兴奋感,而现在来到这里却是为了逃亡,真是造化弄人啊。坦尼尔调了个偏僻点的地方,恰好有两个位置,她把爱丽丝安置到靠里面的一张椅子后,他在旁边的那张坐下来,掏出怀里的面包:又硬又冷。他倒是无所谓,可那位大小姐现在可吃不了这样的,不过幸好他带了热水壶,里面的茶是昨晚带出去醒酒用的,他打开水壶,里面还是温的。
“喂……醒了没有?醒了的话先吃点东西——你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没吃饭吧?”
“……”
“还睡着啊……真羡慕你的睡眠质量。”
坦尼尔无奈地摇摇头,把刚从茶里泡软的面包送入自己口中。回想起昨晚,突然间围绕自己出现的可怕幻象,那时候她是不是也在睡来着?虽然嘴上说着大概理解了她的能力,但实际上大部分还是一头雾水。他现在敢确定的也就是她的能力很危险,如果像昨晚那种幻象被用来对付魔魂,无意义的自相残杀只会继续增加——问题就在于,显然这是恶鬼干的,但是光恶鬼可没有打入魂之圣堂还策划魔魂内乱那么大能耐,能想到的解释只有背后有人操纵着这一切:
就像,欧阳皈那时候一样吗,那家伙就是用诡计来对付煌龙——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也让他们看到了,恶鬼在有意识的指使下能实现出乎他们想象的战术与计谋。不赶快把过去认为恶鬼只是依照本能活动这一常识更新掉的话,他们只会越来越吃亏。坦尼尔反射般抬起头,环顾四周,来来往往的只有行色匆匆的锻魂师和拉着货物的地精,他也快忘了05区对锻魂师也算是个旅游胜地。这样啊,魔魂之间的动乱影响不到锻魂师吗,该过来还是过来,看来两拨人的关系还在恶化……不过那又是另一码事了。显然,自己刚才感觉到的视线并不是来自于这些人。
本来还想先去打个水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那些家伙是为了爱丽丝来的,可根本不会在乎他的性命。坦尼尔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表现出慌张的样子,捡起身旁别人遗落的报纸看了起来。他现在一个字都入不了脑,只是让视线在文字间快速扫过,而这其中一行小标题引起了他的注意:
“东平……那不是「神右之牙」的辖区吗?还是说——”
当啷当啷,提醒乘客上车的钟声响起,坦尼尔连忙把报纸收了起来,轻轻拍了拍爱丽丝的肩膀,没有回应。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把手探向她的鼻前:还有很明显的呼吸,还好……这么吵都居然还能睡着啊。不过问题是,要背着她去挤列车的话,那些暗处的家伙估计就会挑这个时机下手——那么只能等最后一秒再冲进去。坦尼尔把手悄悄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爱丽丝的手,眼睛紧紧盯着正在设法挤进列车的人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
爱丽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望无际的都是石头,石头,还有看不到头的云海。她突然感到脚心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才发现这里的自己没有穿鞋,刚刚直直踩在了一块小石子上——所幸没有流血,不过看来得小心一点走了。爱丽丝把自己的长裙撕掉一段,然后踮起脚尖慢慢通过面前的碎石滩,长期没有运动让她的身体近乎病弱,才没走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了。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前面——于是她接着往前走了,笨手笨脚地把自己撞得灰头土脸,精致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她也全然不在乎。直到终于走过最高的那座山头,她扶着一旁的石壁,有点晕眩差点要倒过去:
那里是一条蜿蜒似蛇的路,漫长到不知通往何方。路的两旁整齐列着两排树木似张牙舞爪的鬼怪,而在路上行走着的是一列漂浮在半空中的蓝色火焰。
那是……灵魂吗?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但心底首先蹦出来的就是这个词。她再定睛一看,走在队列最前头的不是蓝火,而是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影——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她的身体在本能的恐惧,她对黑衣服的人可没什么好的回忆——
叮铃,叮铃——一阵清脆的铃声伴着风吹入耳中。爱丽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下踩空:
“啊啊啊……!!”
毫无防备地,她整个人沿着斜坡滚了下去。
……
已经看不见其他想要上车的人了。如果那些人选择这个时候上车,也正好让他看看长什么样子。坦尼尔把吃剩一半的面包收起来,把依旧深睡不醒的爱丽丝背在背上,快步朝车厢走去。这时响起了提示准备关门的铃声,不过他总算是赶在车门关闭前带着爱丽丝到达了。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他松了口气,然后咽下一口唾沫。
不过,麻烦这才开始——光他自己一个人就算了,带着爱丽丝一起,意味着他无法从车厢中逃离。但是,只要能捱过这段时间,到了33区以后,他就可以向伙伴求助。所以说果然还是出门靠朋友,他现在深深体会到了。
坦尼尔一只手在斗篷下搭着剑柄,背着爱丽丝经过连接车厢,这里挤满了可疑的小贩和赖着不走的乞丐,这也是他不喜欢地精列车的一个原因。他一边走,一边眼神又不受控制地在每个乞丐脸上扫过,可是都没有出现他想见到的脸庞。他叹了口气,一只手回绝一个小贩递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容器,走进了面前的车厢,很快地找到了票上对应的座位。侧前方的座位两个人正摆弄着什么,而其他乘客都正沉浸在梦乡里——毕竟现在是凌晨。坦尼尔让爱丽丝坐在里面,自己则挑了个外面的座位,一言不发地盯着侧前方的那两个男人——
困兽棋……这样啊,也许是我太多心了。
但是他的内心却平静不下来。列车还有四个小时到目的地,他的精神却已经有点疲惫了。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休息过,他害怕的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自己却没有办法及时反应过来:
“父亲……妖兔会保佑我们。”
坦尼尔把剑藏在脚边用斗篷包住,然后往后一躺靠在座椅上,好险,差点就睡过去了。他望着面前的桌子发着呆,此时,一个女声从广播里发出,列车也开始滚滚向前开去——
又在做这种危险的事……坦尼尔,这明明和你曾经想的都不一样。
他转过头去看爱丽丝,斗篷下面露出少女的睡脸。不想参加争斗的人却因争斗而受害……她有点像自己,不过还好,她还不像他陷得那么深。他沉默着,把视线移开,明明自己没做什么,却还是感到一股罪恶感:说实在的……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把她带走,是不是也算一种不问过她意愿的强迫行为呢?即便是为了保护她——
不……你就当我在强迫你就好,但是,我必须要保护你。
但是,为什么吗……
列车呼哧呼哧,穿过昏暗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