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冬夜的山林间幽静寒冷,连虫叫声也没有。
只见一人肩挑着扁担。前面的筐中装着卤好的牛肉,后面装着一大坛酒。即便担着这么沉的东西,但他的步伐照样轻盈,行进速度并未受到半分阻碍。
那人身材魁梧,腰缠一根金色腰带。今晚若是有月光,便可清楚地看见那不一条腰带而是尾巴。
这条路他走了不下几百次,但今日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他左右看了看,加快步伐,心想早日到人多的地方,自己也可安心。
忽然间,身后草丛晃动。他听到动静急忙回头,却见一道黑影“唰”一下飞了过去,消失在林间。
“谁!”他喊道,声音响亮如钟,“再不出滚出来,我就不客气了!知道我是谁吗?”
而另一边守在山林里的青丘狐狸抱怨道:“那老虎去打酒怎么还不回来?让我说他可没之前那兔子跑得快,你们非要把他换掉。”
“还不是老大。”一人道:“收了他的礼,让他当这个差。”
“换哪个妖怪都一样。低贱的畜生你能指望他们能做好什么事?”那个叫“老大”的人说:“我是看他心诚,为这个差事把他娘子都送给我们了,我能不答应。再说你们不也分得好处了?”
“我觉得不值。”另一人摇头,“他娘子法力低微,身上没有多少灵气,肉也老,吃着都塞牙。我看他今日送完东西后把他也吃了,再换个机灵点的人来。”
“急什么啊!”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是你爹啊,你这么为他说话?”
“他还有一女儿呢。”
狐狸们发出一阵哄笑。笑罢,他们又唉声叹气。
“咱国主天天让咱们在这儿守着这群半死不活的妖有什么意思啊。”一人道:“要死不死,连累爷爷我也没办法回去。”
“现在回去也不安生。”又一人道:“万一那灵清掌门再杀回去……我们还不如待在这山沟里安全。听人说那可是个不肯吃亏的主。”
“怕什么?她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老大抽出自己的剑擦了擦,又收回剑鞘,冷笑一声:“好好的去跟青丘作对。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连天帝都不敢动我们,她倒好,敢把那些妖怪叫到她跟前去。咱们国主现在只是略施小计,以示惩戒。就这样她已经毫无招架之力了。还想报复?痴人说梦!”
他正说着,前方有一人挑酒上来。
“让你送个东西,怎么这么慢!”老大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腿窝。
他跌倒跪下时还不忘扶稳酒坛,“各位爷、各位爷,您几位见谅。来的路上遇到点事耽误了。”
“什么事?”
“我今儿过来老觉得有人在跟着我,回头又什么都没发现。你们说……”他缩了缩脖子,“不会是那些妖怪大晚上跑出来了吧,”
“借他们一百个胆子。”老大又狠狠地打在他的头上。那人捂着自己的脑袋,连连称是。
“那些妖精要真有胆子跑出来到好了,直接杀了他们。我们也好早点回青丘交差。”他又踹了那人一脚,让他跪在一边,自己上前揭开了酒盖。
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甘醇的酒香,引得那些狐狸口水都流下来。一个个冲上前将这些酒瓜分了个干净。
狐狸们推杯换盏,啃着牛肉,好不自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昏昏睡去。他们睡着后,刚才送酒的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三日后的清晨,城门一开,各地来往小贩商贾担着货物,赶着马车前往市集或各个商铺做生意。城内最大的皮货店铺的掌柜的正点货物,有伙计来叫他说有人柜台前有人找。
掌柜的随他来到柜台,见一彪型大汉身后背着一个麻袋,问他收不收货。
“张猎户,不是我不给您面子,您每次拿来的毛皮质量太差,我实在受不了。不如您去别家问问。”掌柜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别介。”他将身后拿麻袋拿下来,神秘道:“这次绝对是好东西。我看咱平时关系挺好,先找的您。我卖给别家,我估计这一冬天您都过不好。”
“净瞎说,我看看能是什么好东西。”
猎户打开麻袋,将里面十八张雪白的狐狸皮放在柜台前,掌柜的和伙计眼睛都直了。
“你……你从哪儿搞到这些的?”
掌柜的忍不住上手去摸,被猎户一巴掌打开。
“别乱摸,摸坏了怎么办?”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跟您说真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前几天我还在想今年这个年怕是过不了了,结果天上掉馅儿饼全掉我那院子里。前两天早上我刚一推门,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我院子里有十八只昏睡过去的白狐。一根杂毛都没有。”猎户提起那事又激动起来,“我打了一辈子猎都没见过那么好的事。真是老天开眼了。”
“哟,您没留下两只让它们下崽儿呢?”伙计插话道。
“我也想。但这十八只都是公狐狸,哪儿下崽去。总不可能我下吧。”
“我看也行。”
“去去去。添乱!”猎户赶走他,对掌柜的说:“您给开个价儿吧。这东西我要拿出去,您可就没机会了。”
掌柜的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价格问题,而是这事听起来玄乎,万一触怒鬼神……
“饭都吃不下去了,还管这下。”猎户听到他的担忧,嗤笑道:“这十八张狐狸皮要是能让老子发了家。别说叫它神仙,叫它祖宗都行。不然它狗屁不是。您要不要?不要我找别家了。”
猎户收起狐狸皮就要走。掌柜的赶忙拦下他,“要要要!快给拿银子。”
猎户掂了掂钱袋子,满意地离去了。
掌柜的追到外面喊:“再有也给我送来啊!”
他欢天喜地地回去看那些皮货,怎么看怎么高兴。这时伙计凑上前,对他说道:“掌柜的,那猎户靠得住吗?”
“什么意思?你是说他拿假货骗我?我干这行几十年我能看不出好坏来?”
“不是。我听他这意思,山上的雪狐可不少呢。您说他万一之后再得了狐狸皮坐地起价,或者别家看着好高价买回去,我们不就吃亏了吗?”
掌柜想想,觉得伙计说的在理。
“那你说怎么办?”
“咱离山也不远,抓狐狸我也会。”他压低声音说道:“要不我今儿就带人去看看。万一真怼见了,咱就直接带回来。要是能找到一对……”
“我就让你当账房先生!”掌柜的推着他进里屋,“我给你拿钱,你现在就出发……”
又五日,青丘的胡天煜坐在书房看奏折,忽有人带着加急信件前来。信件中要求上方给方定山增兵。
他把上面的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问送信的使者:“方定山是不是那帮顽固不化,不肯投降的妖藏身地方。”
“是之一。但那个山里的妖怪最多。”
“之前不是说那些妖怪已经是强弩之末,不日便会绝种吗?现在怎么突然要增兵呢?”
“是那些凡人……”使者支支吾吾地说:“前几日看守妖怪的人喝了酒,结果醉倒在猎户院里现了原型。结果被猎户剥皮卖给山下的皮货商。谁成想这件事传开了,那些凡人为了发财都上山去找狐狸了。”
“他们是傻子,见一帮凡人上山不会躲吗?”
“躲了。”他硬着头皮说:“白日他们找不到我们,可晚上总有喝醉的人跑出去,说来也奇怪,喝醉的现原形的只有咱青丘的人……
凡人现在都不上山,只在山脚安营扎寨等着狐狸出现!短短几天,我们的人数锐减了三成,所以将军想增兵围住方顶山……”
“混账!增兵,增兵!增你妈个头!还不够丢人吗?”胡天煜气得将信件撕碎扔在他脸上,“告诉他,从今日起严肃军纪,不准饮酒。再有饮酒者,军法处置!”
“是是是。”那人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整肃军纪确实有用,没两天山下的百姓就再也没发现雪狐的踪迹了。山上寒冷,而且雪狐皮现在颇多,价格又有走低的趋势,所以凡人便自行离去了。
可几天后,胡天煜又收到一封折子,上面写驻守方定山和其他几处地区的狐狸们联名上书要回青丘。
信使跪在下方,胳膊绑着绷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您是没在那里待过。太可怕了。我们驻守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那么可怕的事。正说着话呢,旁边站着的人脑袋就掉了!
而且今儿死几个,明儿死几个。死的人不多,但架不住心里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小的们宁愿上战场被一箭射死也不想过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现在我们一见到太阳落山就说害怕。”
“一定是那帮妖怪做的!你们就没反击吗?!”
“反击了。但感觉这不像那些妖怪做的。那些妖怪往日里虽然也偷袭过,可他们法力低微,隐藏不住身上的妖气,一靠近就会被发现。这次我们人死了都没察觉到妖气。”他说:“而且那帮妖怪以往是要准备许久跟我们打一场恶战,打败了就躲回山里。可这次不一样。
偷袭我们的人根本不恋战,也不在乎人数,打完就跑。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们追都没办法追。
将军倒是反击过几次。我们甚至都打到那帮妖怪住的地方了。可那儿一个人影都没有。不过我们在他们住的地方捡到了这个……”
那人将东西呈上。
胡天煜让胡睿接过。那是一支箭。箭身是用构树树木制成,箭头上带有些许灵气。
这东西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构树……
胡天煜猛地反应过来,将箭扔在地上,怒道:“姜芷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