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夏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她心下一惊,“咚”地一声撞到了大巴车的玻璃上。她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按下接听键。随后她反应过来电人是谁,暗自懊悔道:接错了!
她清了清嗓,小心翼翼地对电话那头说:“姐?”
“姜芷夏,你现在在哪儿?”
她望着窗外连绵不断的大山,硬着头皮说道:“在家。”
“是吗?让妈接电话。”
“啊!我早上在家,现在在同学家玩呢。”
“同学家?”那边笑出声,“哪个同学?”
“说了你也不认识。”
“把他们家地址发给我。”
“不好吧,这是人家的隐私……”
说话间,随行人员大声喊道:“同学们系好安全带,抓稳扶手。前面要过急弯。”
姜芷夏再去捂住话筒已经来不及了,那边的人听到后暴跳如雷。
“你还是去了对不对?姜芷夏,你是不是疯了!我给你说过什么?今年气候异常,雨水又多,万一山洪爆发怎么办?”
“不、不会的。”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老师说了,这都是正常现象,雨水不算多。而且我们一行八个人呢……”
话还没说完, 那边打断她道:“哪个老师说的?是不是那个姓莫的?”
姜芷夏抬头看了一眼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的老师,冲人家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后说:“嗯,但……”
“我就知道是他!你听他说?那傻缺小时候还跟我说他做梦梦见我跟他都是神仙,我还是是他师妹呢。他说的话能有几句是真的?
也不知道你们学校怎么想的,把他招进去当老师。打小我就看他不是什么好鸟,一天叽叽歪歪,唠唠叨叨……”
“嘿!我这暴脾气!怎么还人身攻击呢?”前排老师听不下去了,一把夺过姜芷夏的手机,对电话那头说道:“姜同学的姐姐,你冷静点……
这是学校组织的暑假实践活动,支援当地教育建设,跟着扶贫干部学习,拓展个人能力。我觉得小姜同学有这个觉悟很好嘛……
是、我知道她才大三,年纪还小。但你怕什么,有我在……
我再说一遍,我是老师,抛去职务不谈,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哥哥,怎么可能丧心病狂到去拐卖她……
首先,她大三了,是成年人了,已经不是小孩了!应该有自主选择权!其次,她把家长同意书都拿来了……
那怎么可能不是你的笔迹,你妹妹的字我认识……
你家隔壁的警察?她不是调任去首都了吗……
我怎么知道她临走前会帮你妹妹签字·,我又不是警察……
你报警抓我?喂?喂!”
老师把手机还给姜芷夏,面带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失败了……你也知道,我从以前就没吵赢过她。”
姜芷夏接过手机,发自肺腑地说了句,“难为你了。”
“没事。”他苦笑着摇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她不会突然杀过来吧?”
“不会不会!”姜芷夏看他一脸惊恐的模样,立马安抚道:“她还没拿到博士学位,离毕业还有一两个月呢。等她回国,我们早就回去了。”
闻言,老师拍着胸脯,呼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坐在姜芷夏身后的一男一女,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学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狠人,没想到还有比你更狠的。”
“是啊,你家庭生活很压抑吧?”
姜芷夏:……
“东方楚良、何素素,你俩给我坐下,把安全带系好!”老师望着车内后视镜喝道。
“知道啦~莫老师~”两人撇撇嘴,坐回座位。
“熊孩子!”
姜芷夏回头看了一眼又开始打闹斗嘴的二人,长叹一口气,心想:这两小孩真是一点没变啊。
她望着手机屏幕她和她姐姐的合照,又瞟了一眼前面的老师,又叹:何止是他们没变……
那日,她随着风飘向远处。等她再有意识时,发现有人提着她的两条腿,抽她脚底板。
她觉得这人很没礼貌。但她太过疲惫,只想睡觉,懒得跟那人计较。
没想到那人变本加厉,把她颠过来倒过去,又是摩挲后背,又是往她嘴里塞小管子。
她张嘴抗议,但只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啼哭……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带着记忆投胎重生了,更没想到她被放在小车推出去就看见到八岁的林忆指着她,问一个男人:“这是妹妹吗?”
林忆是她的亲姐姐,姓名没有变。她还给她起名叫姜芷夏。她们姐妹俩一个跟爸爸姓林,一个跟妈妈姓姜。
往后许多夜晚,林忆和她躺在一个被窝时,都会感叹自己当年不知道怎么了,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名字,还要求父母一定用这个名字给她上户口。
“也许,我们上辈子认识呢。”姜芷夏半开玩笑地说。
林忆嫌弃地给她盖好被子,“那我也太惨了。这辈子操心你,上辈子还操心你。”
几乎可以说姜芷夏是被林忆带大的。姜芷夏从小不安分,谁都不怕,就怕林忆,见到林忆比见到她妈还乖。她们的老爸每次都会说:“这就叫血脉压制。”
姜芷夏和妈妈一同从医院回来时,见到了她姐姐的青梅竹马兼自家邻居,也是她后来的大学老师——莫缄叙。
他和以前一样啰里八嗦,经常被林忆追着满小区逃窜。姜芷夏上小学后,他主动承担起了辅导她功课的责任。
姜芷夏虽说带着记忆出生,但现在社会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陌生,需要重头学习。她喜欢上学,也喜欢念书,体育成绩也很好,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太闹腾,用她妈的话说就是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劲儿。
也不知道是跟小朋友在一起时间长了,或是憋屈的时间太久,她一玩起来什么都顾不得,还经常想出一些馊主意,带着小区里一群孩子“团伙作案”。
在林忆读高中那年,他们搬家了。那地方离她和林忆的学校都近。她的新邻居是和林忆一样年纪的沐胜蓝。
她为人高冷,留着一头短发,每天出门回来都带着一身伤。
林忆经常叮嘱姜芷夏离她远些。因为她曾经见到沐胜蓝跟外面的小混混打架的模样。要不是警察来得快,小混混估计就被打死了。
不过,姜芷夏后面还是和她玩到了一块。
沐胜蓝考上警校,毕业后去了刑警队,最近才被调到首都。姜芷夏这次的家长同意书,就是她仿照林忆的字迹帮她签的。
姜芷夏受她影响也想上警校,但她高考分数出来那天,全家纷纷前来给她做思想工作,怎么都不同意她去警校或者军校。她拗不过他们,最后填报了汉语言文学,才让一家子的心定了下来。
巧合的事情不止这些。有时姜芷夏也在想是不是老天觉得亏欠她太多,所以这一世打算把一切还给她。
她初中毕业,因为成绩优异,被许多学校看中。在比较各个学校之间的学费、距离、奖学金后,她选择了一所免除她三年学费并提供奖学金的私立中学,最大限度地给家里减轻负担。
在这里,她遇到了她的高中班主任——凤寒烟。
凤寒烟对她很好,就是时不时还是会说出一些正确的废话让她不知所措。
她高二那年,赶上凤寒烟休产假,学校给她们换了一个老师。那老师还算负责,可每次做实验都跟玩命一样,差点没把自己弄死。
有次,身为课代表的姜芷夏实在怕白磷把她点了,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帮忙,结果被她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好在那天没有出什么事。
姜芷夏战战兢兢地读完了高二,等回了凤寒烟,最后平安毕业。
大学生活比她想象的还要丰富多彩。她恨不得把自己拆成好几个,什么都体验一下。她加入了旅游协会,当时的会长是已经大三但还没卸任的宫泽雪。
宫泽雪毕业后当了旅游博主。这一年,她开着房车去了许多地方。期间,她还遇到了一个同行。两人很聊得来,半年前确认男女朋友关系,上个月订婚。
姜芷夏还去了她的订婚宴,看着她和那个叫安旭的人在订婚宴上又哭又笑,心中感慨:这要到结婚,俩人还不得哭瞎了。
和姜芷夏一同参加宫泽雪订婚宴的,还有她的舍友上官星月。姜芷夏报到第一天,差点没被来上官星月她爹吓死。
上官云拿出五千块钱,十分豪气地扔给姜芷夏,说以后让她照顾他女儿。
姜芷夏把钱塞兜里,站起身来给他鞠了一躬,说:“交给我!干爹!”
当然, 钱最后还是被林忆还了回去。
上官云离去时,眼睛都哭肿了。
不过他还是哭早了。因为上官星月大二那年在朋友圈官宣她和校篮球队的简阳在一起后,上官云一边哭,一边连夜开车一千多公里杀到学校,说要找“勾引”他闺女的小子单挑。最后见上官星月护着简阳,哭得更惨了。
姜芷夏估摸着他后面还会哭两场。
大二报到那年,她抓到了在校门口卖假货的何素素。尽管她再三保证充电宝绝对没问题,但在看到姜芷夏徒手掰开外壳,露出里面的四节电池后,她郑重地向她赔礼道歉。
细打听才知道,何素素是住在附近的高三学生,想趁大学开学“捞”一笔,给自己挣点零花钱。
姜芷夏翻了个白眼,让她回去上学,周末学校不上课过来找她。
她一边给何素素补习所有烂到底的功课,一边想办法帮她挣生活费。
在她大三这一年,何素素也踩线考进了这所大学。她说她决定以后都跟着姜芷夏混。
姜芷夏听完就觉得头疼。之后在夜跑时救下被勒索的东方楚良,她觉得头更疼了。
大三暑假,她打算参加课外实践活动,那两个小崽子一听也要跟她去。
她算是看出来了,他俩这辈子算是赖上她了。
大巴车在山路上疾驰,等到了目的地,太阳都快落山了。
车停在村办事处的外面。学生们拿着行李下车,见到许多欢迎他们的当地村民。村支书自我介绍过后,又给他们介绍其他人。
忽然,有人风风火火地冲过来,对所有人喊道:“快!缺人手帮忙!三叔家的牛难产了……”
听到这话,大家都一窝蜂地涌了过去。学生们没见过牛生产,也好奇地跟过去看。
只有姜芷夏停留在原地没动。
东方楚良催促道:“学姐,你发什么呆啊!去看看,万一能帮忙呢?”
“哦、哦!”姜芷夏这才缓过神来。她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件雨衣,跟村支书和扶贫第一书记一同前去……
半个小时后,蹲在地上的何素素和东方楚良伸出黏糊糊的胳膊,控诉姜芷夏:“学姐,你倒是也提醒提醒我们啊!”
“不、不好意思啊。”姜芷夏脱下雨衣,说:“事情紧急……”
“紧急你还有心思拿自己的雨衣!”
兽医笑盈盈地给他们打来一盆水,夸赞道:“你们这帮小孩真厉害,没想到你们什么都不会,竟然敢冲到最前面。”
东方楚良\/何素素:等我找到是哪个王八蛋推的我,我就把她打哭!
姜芷夏移开目光。
“同学,你之前是不是做过这事啊。”兽医问姜芷夏:“还知道做好防护。”
姜芷夏看着她,有些想哭,“之前……之前看别人做过,从视频上……”
兽医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真棒,叫什么名字?”
“姜芷夏。”
“我叫柳茉思,这里的人都叫我柳大夫,平时就来回在山里乱窜给家畜治病。”柳茉思说着,突然手机铃声响。她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开车赶赴下一家。
“我跟你去!”姜芷夏刚走一步,被莫缄叙拦下。
“你什么都不会凑什么热闹。”他说:“先回去把行李放好。”
姜芷夏这才打消了念头。
学生们被分到不同的地方居住。姜芷夏和何素素住在妇女主任家里。妇女主任叫玉兰,有一个在外地念硕士的女儿。她丈夫跑长途车不在家。现在家里就她一个人。她见到姜芷夏觉得甚为亲切,非要收她做干女儿。
她从玉兰主任那里了解到,柳茉思是前年毕业来到这里的,这里的村民现在离不开她。她每天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甚至都睡不了几个好觉。不过她又说今年九月会来一批动物医学专业毕业的学生,到时柳茉思就可以轻松些。
姜芷夏闻言,稍稍放心了一点。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第二天,学生们又跟着村支书和第一书记熟悉了一下环境,接着就投入到工作中。周内,他们去学校上课。学校里有个支教的音乐老师,和姜芷夏一见如故。他说他叫俞伊。
周末姜芷夏有时会跟着柳茉思,帮她打打下手,有时会和同学们跟着第一书记走访贫困户。
那个书记讲得很细致,将他帮扶的经验毫无保留都告诉了他们,好像根本没把他们当成来两个月就走的学生。姜芷夏听得很认真,有时还提出一些自己的想法,受到一众人的认可。
她每天晚上都会给林忆打电话报平安。她说这里的人都对她很好,就是第一书记有些冷淡,除了工作,别的什么也不跟他们说。他们只知道他是从首都大学毕业,然后来到这里扶贫的。
还说这里也有莫名其妙,不合时宜开放的桂花。她觉得她一定有一世是花仙子。
林忆劝她赶紧洗洗睡,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两个月很快过去,姜芷夏也要回学校了。
离去前一晚,她将所有东西收拾好,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暴雨,不知在想什么。
“学姐,我感觉这次来这里,人生都厚重不少。”何素素一边整理衣物,一边说:“你说人这一辈子图什么呢。反正都是死,为什么不做点有意义的事。我打算毕业也去偏远地区,你觉得呢……学姐?学姐!”
何素素不知道姜芷夏什么时候跑到了外面,连伞都没拿。
姜芷夏顶着暴雨,打着手电,一路跑到村办事处二楼。
她站在门口,喘匀了气,敲响了房门。
房门瞬间被打开,那位书记见到她浑身湿淋淋的,立即将她让了进来,拿出毛巾递给她,“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姜芷夏没有去接,只是凝视着他的眼睛,问道:“我有件事要问你,很重要。”
“你说。”
“你觉得前世和后世是一个人吗?”
“你……你说什么?”那人很是诧异。
“我和一个人做过约定。”她红着眼眶,说话声音都在颤抖,“我们约好……约好要是还都记得对方,就在一起……但……”
话音未落,她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用力亲吻着。
第一日她来时,他就想问她这句话,可他不敢。他每日都忍着,除了公事,什么也不多说。他怕得到否定的答案。他每晚都鼓励自己第二天一定要去问她,可见了面,他又不敢说出口。
姜芷夏敲门的前一刻,他正要出门去找她……
良久,他抚去她脸上的泪水,语无伦次地颤声说道:“我一直在……就是那朵荷花……我一直在等你……”
“谢泽之,我好想你……”
她终是控制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那日佛寺算卦,开阳真人说:
“你跟你的意中人能在一起,但中间会经历一番波折。你们恐怕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再见到对方。但他会等你,你也是一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