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阳凝望着手中的白绫碎片,脑海一片空白。
这是上官星月的法器,若它破碎,只怕它主人也是凶多吉少。
他愣在原地,突然被凌玄澈猛地推到一边。凌玄澈斩杀身后魔人,厉声道:“你是武将星主,战场上要做什么需要我教你吗?若你守不住,趁早离去!”
“帝君赎罪。”
简阳压下所有情绪,将碎片塞入怀中,重新投入战场。
宁姝能用的兵力不算多。因为垄断魔气事件泄露,加上赫连家异军突起,获得民心,她在魔界的威望一落千丈。这次攻打仙界,她能调动的兵力除了自己的亲信就是申屠一族。
但她依旧把大部分魔军分配派往东天庭。此外东天庭上空的魔阵中也不断出现魔人,还为这些魔提供魔气,使他们法力大增,骁勇异常。
凌玄澈想破阵,但靠近未果。一身穿银色铠甲,头戴牛头恶鬼面具,身高一丈二,手持巨斧之人朝他攻来。
此人招式平平,但力大无穷。
凌玄澈一面应战,一面心下生疑。他一道剑气杀出,劈开了那人的面具。
“是你。”他的惊讶只有一瞬,随后淡淡地说道:“你没死?”
“帝君,别来无恙。”
此人正是当年背叛他的亲信——祝余。他曾经差点害得凌玄澈丧命,后来还成了他的心魔,迫使他不得不抛下一切闭关修炼。
“帝君没想到我没死吧。”祝余嘲讽地笑笑,“我跟随帝君出生入死多年,最后却落得个成魔的下场。如今帝君见我,可有悔意?”
凌玄澈轻笑一声,“有。孤后悔一时心软没有驱散你的魂魄,让你复生,投靠了魔界。”
“你心软?”祝余仰天长笑,“你以为你不驱散我的魂魄便是放过我了?你知不知道我的魂魄还没进入轮回便被申屠老贼捡走,带入了魔界。你知道这几千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给老贼当义子,供他们玩乐。我忍辱负重,咬着牙撑到现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重返天庭杀了你为自己报仇!
试问我从未对不起你。我一心一意效忠于你,而你呢!仅仅因为我醉酒睡了一个小仙娥,就将我当众重打一千棍。她不过一个仙界婢女,被我一个副将看中是她的荣幸。我在战场以命相搏,守护仙界,立的战功竟还不能抵过一次小错?凌玄澈,你对得起我吗?”
就是因为这件事让祝余心生怨气,而后在战场上刺伤了凌玄澈。
凌玄澈闻言,自嘲道:“小错?一千棍?难怪她怎么也看不上我……”
他望向祝余,目光狠厉,“你说的对。当年是孤错判了。孤早该将你处斩才是。”
他持剑而来,祝余以斧相迎。二人飞至云层,打斗数十回合。
祝余到底没他法力深厚,不多时便落了下风。可整个战局却是仙界败下阵来。
即便有简阳带兵相助东天庭,但数量始终不占优势。再有魔阵仍旧不断放出魔人,灵气也不如魔气足,仙界愈显颓势。
很快,整个东天庭被魔界众人团团围住。简阳身受重伤,苍翼为护主身亡,还有战斗力的天兵不足千人。
祝余捂着发痛的胸口,但语气十分嚣张,“我劝你们不要再挣扎了。你们打不赢的。申屠一族靠吸食战争产生的魔气生存。你们越打,我们越强。”
此地魔阵是祝余夺了申屠家家主之位后向宁姝建议的。他了解凌玄澈是个杀伐之气很重的神仙。只要他在的一天,他们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战争魔气可吸食。
可他没想到凌玄澈闭关一直未出,等他出来后,也没有以前那般恋战,更未发动过一场战争。
祝余试着挑起东部凡间战乱,但也失败了。
其实四方天庭中,东部是最早发生异变的。异变就是中原王朝的内乱和与周边国家的战争。可这异变刚有苗头便被姜芷夏掐灭。这么多年,他们半分魔气也没获得。
不过这次与东天庭作战,又让他们有了补充。
祝余笑道:“看在我也曾是神仙的份儿上指给你们一条明路。想要破解魔阵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不打。没有战争之气,魔阵自然关闭。换句话说,你们投降自然可以换得和平。
当然你们也可以继续抵抗,继续产生魔气滋养魔阵。只是这魔气多了就会外溢,下界要是也受影响必定陷入战乱。
诸位心怀天下,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黎民百姓受战乱之苦吗?”
听到他的话,一众天兵有所动摇。下界陷入战火之中,他们就算牺牲自己又有何意义。
“帝君。”一人询问凌玄澈:“我们怎么办?”
“不如听他的?”
“继续打!”凌玄澈漠然不动,冷冷地盯着祝余道:“投降?孤作战多年从未见过什么和平是靠投降得来的。”
他微眯双眼,握紧手中仙剑,“打赢了,阵自然会破!”
说完,他身先士卒,冲向魔军,身后的天兵也不再动摇,一同追随他而上。
另一边林忆等人站在云层之上,隐约能看到正与宁姝在天宫打斗的姜芷夏。
莫缄叙不禁为她捏了把。宁姝没了善念,行事越发癫狂,招式极尽狠辣。而姜芷夏也是拼尽全力应对。但她这种打法太过消耗自身,即便是仙体恐怕也无法承受这种强度,就算打赢了只怕也会受严重的内伤。
他们心下焦急,却无法靠近。
拦住他们的河流很是诡异。它是从天庭内部而出蜿蜒流至下界。里面的河水说是泥浆也不为过,恶臭浑浊。但河水穿过云层后却变成了一股股的黑气落入凡间。
适才有弟子试图飞过河流,可飞至中央就掉进了河水中。他挣扎几下便被河水淹没,等浮上来时已经变成了一具白骨。
莫缄叙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一条什么河。无字天书中没有记载,应该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
他们尝试了所有办法,但都无法过去。
在众人困惑焦急之时,亡神带着一众魔军出现在河对岸。
“还以为灵清的神仙有多了不起,原来也有你们不知道的事情,”他很是得意地说道:“此河名为洗髓河,这里面流淌着的是数万年间受仙界迫害、遭受冤屈的神仙冤魂。没想到吧,阻碍你们的正是你们神仙自己。你们就站在这里看着天宫坠落,你们那位掌门死在魔君手中。”
“混账!”林忆气急,刚上前两步被柳茉思死死拉住,“师姐,别冲动。”
“是啊,别冲动。”亡神笑道:“除非你们能够消除这些怨念,否则这条河会一直存在,继而流向下界。不过倒是不用担心,这些神仙的怨气不会伤害凡人,只会让他们天天做噩梦罢了……就是不知道噩梦做多了会如何?”
能如何?加重凡人戾气,使他们自相残杀。没有人比林忆更了解噩梦缠身的带来的影响。
噩梦……消除怨念……
林忆突然想到了什么,挣开柳茉思的手就往河里走。
俞伊慌得拦下她,“二师姐,你做什么?”
“我知道怎么做了。”
“不可!”众人齐声道。
“没时间了!小六在对面,天宫也在下坠。我们再不过去解阵,哪边都保不住。”她说:“相信我!”
她躲开俞伊,踏入洗髓河。
她刚触碰到河水,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入河底。
柳茉思等人想要上前去救被莫缄叙阻拦。
“相信小二……”他凝视着河面,不知道是在给自己说还是在给他们说,“她说她可以就一定行。她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不会食言的……”
林忆落入河底被泥浆包围,四周浑浊一片,模糊不清,耳边响起凄厉刺耳的哭声。浓重的怨气一瞬间全部涌进她的身体中,仿佛要把她撕裂。
她的呼吸变得困难,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恍惚间好似回到了那个活埋自己的“坑底”。
手串金铃响动使她清醒过来。她压下体内怨气,催动法力唤醒噩梦手串。
噩梦手串河流中的亡灵现了身。
林忆眼前出现一幕幕悲凉且残忍的画面。那些亡灵面容扭曲,纷纷向她哭诉着自己的冤屈。
一人言:他因不肯“站队”,向仙界权贵低头,便被他人陷害,被迫自裁。
一人言:他因私下相助凡人逃避天灾而违背天条,而后被剥夺仙职,囚禁至死。
一人言:她被迫嫁给于素不相识的仙界权贵。婚后遭受丈夫的虐待却不得和离。
一人言:她因出身不好,经常被其他仙家公开嘲笑羞辱。她努力便是不安分,她反抗便是不怀好意……最后她死于一众身份高贵仙家所造的谣言中。
……
诉说怨念的亡灵越来越多。而林忆被他们的怨念影响,身上的仙气变得浑浊不堪,原本清澈的眼眸,也被阴郁和怨毒填满。
忽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双眼睛,这是她藏在好梦手串中的记忆。
她再次清醒过来,立即凝聚法力催动好梦手串。
瞬间,无数铃兰花没入河流……
莫缄叙等人在外看见原本暗沉污浊的河水里竟浮现出点点荧光。这证明林忆还活着。可他们还没有松口气,又见荧光消失了。
亡神眼中的惊讶转而变成了不屑——凭她一人如何成事。
然而下一瞬,河水中的荧光再度出现,而且比之前更亮。荧光越来越多,迅速蔓延至整条河流。
金铃手串共有两条,一为噩梦手串,用来寻找根源;一为好梦手串,用来拂去噩梦伤痛。
林忆借助它们走出了自己的噩梦,而现在她用它们去抚平别人的怨念。只是催动好梦手串需要大量灵力,林忆法力消耗过度,到最后她自己的记忆也开始消失。
她忘记了那个她看做家的门派;
忘记了那些她看做家人的同门;
忘记了与他们一同玩笑、练功的日子;
忘记了那个躲在小巷中和她互相取暖的小女孩;
更忘记了她自己是谁。
等整条河中的怨念被洗刷干净,好梦手串碎裂,她的体内连一丝灵气也没了。而后她随着河流一起蒸发消失……
忆,为后天期许;林,为与生俱来。
她为求记忆中的人而成仙,在失去记忆后而消亡。一生珍视之物到头来流水落花春去也,不得长久。
此一役,仙界陨落:东天庭众天兵,灵清弟子,灵清林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