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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嬗拿来薄毯,贺雪生伸手接过去,仔细盖在孩子身上,云嬗在旁边看着,打趣道:“雪生小姐,刚才我下楼看见这孩子时。吓了一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的孩子。”

贺雪生垂眸,看着孩子吹弹可破的肌肤,她突然想起她的女儿,她心里莫名窜起一抹伤感,她说:“我确实生过一个孩子,是女儿。”

云嬗从来没听到她说过旧事,闻言她吃了一惊,“那孩子呢?”

贺雪生站起来,目光悠长的投向窗外,她长长的吸了口气,哑声道:“死了。”

“怎么死的?”云嬗惊声问道。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问题已经逾矩了,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每次雪生小姐露过回贺宅附近那所幼儿园时,都要停十几分钟,看见那些可爱天真的孩子们被爸爸妈妈接回家,她脸上总会出现一种类似追忆与向往的神情。

贺雪生置若罔闻。任悲伤与痛苦撕扯着她的心,云嬗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看见她整个人都沉浸在悲恸中,她甚至连安慰她都觉得无力。

在有些痛苦面前,语言显得那样苍白,而她能做的,就是给她一个空间,让她从痛苦边缘走回来。

那些暗色的,充满血腥与罪恶的记忆,疼得贺雪生恨不得将自己的脑子抠去,换一个人,是否就再也不会记得了?

“花生,花生?”

恍恍惚惚时,贺雪生听到有一个孩子在叫她,她的手被他握住。用力晃动着,她回过神来,低头看去,才发现沈晏白醒了,一边叫她一边揉着眼睛,迷糊的样子让她心头泛起一抹奇异的感觉。

她在他身边蹲下来,脸色还透着异样的苍白,她说:“小白,你醒了?”

沈晏白望着她,脸上有着明显的惧意,“你生病了吗?你脸色很不好哦。”

她的脸色岂止是很不好,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害怕,就好像这个人明明就在跟前。她的魂魄全都抽离了一样,反正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贺雪生在孩子眼中看到了恐惧与担忧,她摇了摇头,柔声道:“我没事,我很好,就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小白别怕。”

沈晏白睁着黑白分明的凤眼,眨巴眨巴地瞅着贺雪生,那小眼神萌萌的,像是不相信她的话,贺雪生轻叹一声,“我真的没事。”末了她还用力点了下头,保证自己没有说谎。

沈晏白黑曜石般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他突然跪在贺雪生面前,贺雪生还没有反应过他要干什么,他软软的唇亲在她脸上,然后她被他抱了抱。

软软小小的孩子,出奇不意的安慰方式让她心头泛起了涟漪。

沈晏白小脸红得快要滴血,他放开贺雪生,扭捏地坐回去,小心翼翼地看了贺雪生一眼,见她没有生气,他才大着胆子,学八点档狗血言情剧里男人对女人说的,“花生,别难过,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贺雪生伸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脑袋,眼里满是笑意,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沈晏白刚才的动作治愈了,“傻孩子。”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他怎么可能永远都在她身边?可是孩子软糯的承诺,还是让她动了心。

“我不傻!”沈晏白红着脸争辩,其实他最讨厌别人碰他的头发,但是花生碰他的脑袋,他却没有反感,反而感到很舒服。

“好,你不傻,饿了吗?要不要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贺雪生说话的同时,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近现代化的田园壁钟,她这一发呆,近发了将近一个小时。

“我想吃那个,桌子里面放着一口锅,锅里有很多辣椒,还有汤,可以往里面煮肉和菜的。”沈晏白眼睛亮亮的,他从小在国外长大,对汉堡啊牛排啊什么的,没什么好感,回来吃过一次兰姨炒的辣子鸡丁,那酸爽的感觉,让他至今难忘。

但是兰姨担心他吃太多辣椒会上火,后来就很少做,他却惦记上了。前几天看电视里介绍,他很想去吃,兰姨不肯带他去,说孩子不能吃吃。

“你说的是火锅?”贺雪生瞧他兴奋的比划着,她也跟着高兴起来。

“对对对,电视里就是这样说的,我想吃火锅。”沈晏白用力点头。

贺雪生笑道:“你不怕辣?”

“不怕。”

“好吧,我带你去。”贺雪生拿起包与手机,先给餐厅打电话订位子,再带沈晏白下楼。沈晏白来的时候背了个大书包,书包里放满了玩具与课本,很沉。

他们是去吃饭的,所以没有背书包过去。贺雪生订的餐厅离佰汇广场只隔着一条马路,两人到时,餐厅经理领着他们进了包厢。

沈晏白跑过去,很绅士的拉开椅子,等贺雪生坐下后,他才爬上她对面的椅子上,跪在那里看菜单。小家伙第一次来吃火锅,对什么都感到稀奇,一口气点了很多菜。

贺雪生温静地坐在那里,一边喝水一边含笑望着他,经理与贺雪生很熟,因为她隔段时间就会来这里吃一次火锅。

此刻看见这个眉眼与她极像的孩子,他说:“贺小姐,这孩子是你的亲戚吗?以前没看到你带他来过。”

“是刚认识的小朋友。”贺雪生语气温温淡淡,含着一丝宠溺。

经理点了点头,没敢唐突的多话,沈晏白点好菜,经理下去叫人准备,他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坐好,表情有些局促,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贺雪生一眼,刚才他点了好多菜,花生会不会觉得他是大胃王?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了锅过来,贺雪生特意要的鸳鸯锅,青红汤的底锅,看起来像太极八卦图,沈晏白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新鲜的事物拉过去,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

等锅里汤煮沸了,贺雪生往锅里下菜,沈晏白兴奋得摩拳擦掌,拿起筷子去捞菜,被贺雪生阻止了,“小白,现在菜还没熟,等一下。”

沈晏白瞅着锅上面冒起热腾腾的气体,心里跟有只猫爪在挠,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好不容易等贺雪生说可以吃了,他夹了一片肉,在油碟里滚了一下,就往嘴里放,烫得直吸气。

贺雪生摇了摇头,怕他烫着,就先把菜夹起来放凉,看他一边嚷着辣,一边吃得欢,她没怎么吃,也觉得饱了。

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沈晏白点的菜只吃了大半,贺雪生签了字,领着吃得肚皮圆滚滚的小家伙回了公司。

贺雪生给兔子带了萝卜,两人蹲在兔笼前,沈晏白拿着萝卜喂小兔子,很有爱心的样子。

贺雪生看着这只荷兰兔,它被沈晏白照顾得很好,除了受伤的腿还有点跛,基本已经没有异样,甚至还长胖了一些。

云嬗拿文件进来找贺雪生签字,就看到一大一小蹲在兔笼前,动作神情如出一辙,她走过去,“雪生小姐,有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贺雪生站起身来,接过文件,她迅速浏览了一遍,在末端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文件递给云嬗。

云嬗闻到她身上一股浓浓的火锅味,她吃醋道:“你中午去吃火锅了,都不带我去。”

“下次吧。”贺雪生笑盈盈地看着不远处的一人一兔,云嬗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她压低声音说:“他家大人呢?”

“爸爸住院了。”

“哦,这么小的年纪,还敢让他乱跑,他父母真是放心,也不怕孩子被人贩子拐卖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坏人,再说这孩子机灵着呢,一般人拐不走。”贺雪生笑道,她与沈晏白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她感觉得到这孩子对人还是有戒心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下班时间到了,贺雪生收拾好桌面,看着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童书,晃着腿儿的沈晏白,她起身走过去,“小白,我要下班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吗?”

沈晏白一下子从沙发里坐起来,黑眼睛咕噜咕噜地盯着贺雪生,“这么快?可是我还不想回去。”回去,也是一个人面对偌大的空屋子,讲话都有回音。

“你已经出来一天了,你的父母会着急的。”贺雪生觉得很奇怪,沈晏白出来一整天了,他的家长一点也不着急,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过。这到底是怎样心宽的父母,才会把他这样放养?

沈晏白耷拉着脑袋,一脸难过的表情,“那我还能来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但是必须是在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知道吗?”贺雪生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放得很柔很柔。

“那好吧。”沈晏白弯腰去穿鞋,贺雪生帮他整理书包,将玩具一并装进去。加上她买的那些玩具,书包根本装不下。

沈晏白将自己的玩具拿出来,把她买的放进去,他语气郑重说:“花生,我把我的玩具放在你这里,我下次过来拿,你不能把它们扔掉,知道吗?”

贺雪生点了点头,“好,我向你保证,不会扔掉它们。”

沈晏白得到保证,才心满意足的和贺雪生离开。贺雪生要送他回家,小家伙惦记着爸爸,要先去医院一趟,贺雪生只好送他去医院。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沈晏白推开车门,从后座跳下去,他站在副驾驶座旁,朝贺雪生挥手,“花生,我上去了,你回去开车小心,到家记得给我打电话。”

贺雪生笑着点头,也冲他挥了挥手,“快进去吧。”

沈晏白很不开心,他那么舍不得她,可是她看起来好像一点也没有舍不得,他们明明度过了美丽的一天。他退开两步,转身往医院大厅里走去,走了几步,他回过头去,看到炫蓝的跑车驶出去,尾灯在夜色里忽闪了一下,然后消失在外面的马路上。

他情绪低落,慢腾腾地向医院电梯走去。

这一幕,却落在了刚从沈存希病房出来的老秦眼里,最近他就像是地老鼠一样,被沈存希逼得走投无路,经过高人指点,他才知道他到底怎么得罪了沈存希,他连忙过来向沈存希道歉。

可是那个阴冷的男人,根本不给他改过的机会,执意要将他赶出董事会。他在桐城横行了这么多年,与沈氏井水不犯河水,沈存希为了个女人就要将他赶尽杀绝,真是岂有此理!

这口恶气不出,他就不姓秦!

他跟着那孩子进了电梯,然后到了vip病房楼层,远远地看见他进了沈存希的病房,他眼里掠过一抹狠辣的幽光,沈存希,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不信咱们走都会瞧!

……

沈存希发现沈晏白今天很开心,从他走进病房,问候了他后,他就一直用吊着嗓音唱着“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爱你……”

那声音无异于魔音灌脑,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去,他顿时安静下来。但是安静了几秒钟,又开始激.情澎湃地唱起来。

“沈晏白!”沈存希忍无可忍,“你再制造杂音,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小会客室里顿时消了音,沈晏白撇了撇嘴,在心里腹诽,更年期的男人伤不起,哪像他这种小鲜肉,永远活力四射。

沈晏白没再发出声音,可是却像是沙发上扎了钉子一样,在沙发上磨蹭来磨蹭去,整个一好动症。沈存希瞥见他晃来晃去的身影,头疼欲裂。

这家伙不让他唱歌,就乱动,他就纳了闷了,怎么就静不下来?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沈晏白,你进来,我有话问你。”沈存希扬声喊他。

沈晏白头皮一紧,还是乖乖往病房里走去,来到爸爸身边,沈存希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沈晏白咕噜一声爬上去坐好,面对爸爸高压的眼神,他在心里想着,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可是沈存希一个眼神过去,他低头低得比谁都快,他想这就是智者说的识时务者。

沈存希一瞧见他这怂样,又觉得脑仁疼,一想到今天兰姨给他送饭时说的话,他刻意将神情放得柔和一点,以免吓到他,“跟我说说,你今天在同学家玩得怎么样?”

沈晏白受宠若惊,以为自己又要挨训了,却没想到爸爸是在关心他,他连忙点头,“很好啊,我同学很热情,还请我去吃了火锅,火锅真好吃!”

沈存希拧了拧眉,仔细闻了闻,果然闻到他身上有股火锅味儿,“作业呢,做完了吗?”

“做完了,爸爸。”沈晏白说。

“拿来我看看。”沈存希挑眉,沈晏白做作业一直是难题,每次周末不到最后一秒,他是绝不会把作业做完的,今天这么乖,太反常了。

沈晏白更吃惊了,爸爸从来不管他做作业的事,他连忙跳下椅子,飞快跑出去拿了作业回来,递给沈存希,沈存希一页一页的翻他做的作业,字迹很潦草,像是被猫抓乱的,但是正确性很高,几乎没有错的题。

沈存希不由得多看了沈晏白一眼,沈晏白乖乖坐好,等着挨训,等了半天,等来了爸爸一句类似鼓励的话,“不错,继续保持,不过字太丑了,回头让兰姨给你买字帖,多练练。”

“……”沈晏白的小心脏被“嗖”一下,射了一只冷箭,他喜忧参半。爸爸从来没有夸奖过他,在他眼里,他好像处处都是错。今天难得夸奖他一次,下一秒又是嫌弃。

他像接圣旨一样神圣的接过自己的作业本,刚要出去,又被沈存希叫住,“你今天去的同学家叫什么名字?”

沈晏白担心他不准他出去,所以撒谎称自己是去同学家一起做作业,司机送他到同学家门口,看到司机走了,他连忙打了辆车,去佰汇广场找贺雪生。

“就是……就是何佑贤家。”沈晏白没有说实话,他在学校里受同学排挤,大家都不喜欢他,反正他也不喜欢他们,何佑贤老是联合别的男同学欺负他,他才不要去找他玩。

沈存希眯了眯眼睛,没有再问什么,他挥了挥手,说:“出去吧,兰姨一会儿过来接你回去。”

沈晏白如蒙大赦,连忙抱着作业出去了,沈存希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心里再次受到打击,他有这么可怕吗,这孩子怕成这样?

沈晏白刚出去,他的手机响了,他看到电话手表上的来电显示,他偷偷看了一眼病房内,然后压低声音道:“喂?”

“小白,我到家了。”电话里传来贺雪生温柔的声音,沈晏白连连点头,“嗯嗯,我现在在病房里陪爸爸,爸爸刚才夸奖我了。”

贺雪生站在别墅前的台阶上,听到孩子软软的带着自豪的声音,她笑道:“那你要继续加油哦。”

“嗯。”

两人又聊了几句沈晏白才挂了电话,他一回头,就见沈存希目光幽深地盯着他,他背脊一凉,缩了缩脖子,装模作样的背起诗来,“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沈存希:“……”

……

贺雪生回到卧室,基于将近两年被囚禁的生活,她的警惕性很高,开门时,就发现有人进过她的房间。她的目光一一掠过房间,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摆放顺序不对,被人动过,装饰画有点歪,也被人动过。她慢慢走进去,来到床边。

枕头摆放的花色方向不对,被子也被人翻过,不是平整的,她走到衣帽间门口,衣帽间的地毯上有一根头发,她捡起来,头发不是她的,是酒红色的卷发。

家里头发烫成酒红色的,除了贺夫人没有别人。

她蹙紧眉头,缓缓走进衣帽间,衣服被动过,抽屉里也有拉开过的痕迹,她蹲下去,拉开抽屉,抽屉里的内衣裤是分开放的,现在也很杂乱。

贺夫人来翻她的房间,到底想找什么?

她心下一凛,匆匆奔出衣帽间,来到卧室,拉开梳妆台第二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锦盒。她心跳加速,打开锦盒,看见东西完好的放在里面,她轻轻的松了口气。

这是连默留给她最后的东西,她一直保存得极好,但是现在看来,贺宅已经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她伸手拿起这副紫蓝色碧玺耳环,想起连默倒在雪地里的模样,鲜血在白雪上绽放皑皑红梅。

他们约定过,要一起逃出生天,最终却只有她一个人活着出来。她闭上眼睛,胸口疼痛漫开,他为寻她而去,最后为救她而死,这份恩情,她到底要怎样去偿还?

她不由得想起那天在路边看到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是她眼花了吗?还是那就是他?他没有死?可是他没死,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不来找她?

锦盒里还有一张照片,照片里她身材有些臃肿,头上戴着产妇帽子,怀里抱着一个用粉色包被裹住的小女孩,她身后站着连默,这是唯一一张有小忆的照片,也是她那两年唯一来得及照的一张照片。

她握紧手中的照片,心疼得无以复加,背着两条人命,让她怎样去原谅沈存希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贺雪生并没有说起她房间里被人翻过的事,爸爸为了她,不惜与贺夫人翻脸,哥哥为了她,结了婚也鲜少回家,这个时候她怎能忘恩负义,让他们再起纷争。

原本他们才是一个完整的家,而她就是一个入侵者。

贺东辰坐在她旁边,看她一晚上都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目光触到她耳朵上戴着的紫蓝碧玺耳环,他心里猛地一刺。这副耳环他见过,他刚带她回来时,她每天拿着这副耳环,一直没有放开过。

后来她病情稳定下来,才收捡起来,如今又戴上了,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雪生,前几天听爸爸说你压力大,我和爸爸商量了一下,趁着现在还不太忙,我们全家去瑞士度假,你觉得怎么样?”贺东辰问道。

快到年底了,他们都很忙,其实是抽不出时间来。但是最近发生了许多事,他担心她压力太大,病情会复发,想趁着这期间带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贺雪生回过神来,才发现大家都望着她,她的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在贺夫人身上,贺夫人自然也注意到她耳垂上那副耳环,她不动声色地回看着她,并不心虚。

“不用了,最近公司里很忙,好多事情需要处理,哥哥,贺氏年底不是更忙吗?”贺雪生转头望着贺东辰,心里很感激他们,因为她随口一句话,他们就想着带她出去散心,至亲的家人也未必做得到他们这样。

“没关系,公司里有副总,我在不在都影响不到什么。”

“真的不用了,如果真的累了,我会给自己放假,你们放心啦。”贺雪生摇了摇头。

贺峰与贺东辰相视一眼,贺峰道:“那就安排一个周末休息,陪爸爸去钓鱼,放松一下心情。”

贺雪生望着贺峰殷切的神情,以及在灯光下,闪着银光的头发,她点了点头,说:“好。”

贺允儿见状,连忙道,“我也要去,你们可不能把我给撇下了。”

“哪里漏得了你?大家都一起去。”贺峰开怀大笑,儿女承欢膝下,他是最高兴不过的。

……

宋子矜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出了院回家,因为她生了个女儿,再加上她为了照片上的事去化妆舞会大闹了一场,虽然沈存希最后撤诉私了,但是老秦那边却并没有放过她。

最近老秦被沈存希逼得走投无路,一肚子怒火没处可撒,回到家看到那没带把的女儿,把怒火全撒在孩子身上,恨宋子矜生了个赔钱货连累了他。

过去的宋子矜,老秦将她捧得高高的,恨不得舔她的脚趾头,如今生了孩子,身材一时没有恢复,连带的也被老秦嫌弃。

她忍气吞声,想着为孩子能忍就忍吧,结果老秦变本加利,一喝醉了回来就逮着她打,最后她受不住了,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宋振业与宋夫人看见宋子矜满身的伤痕,都心痛得不得了,宋振业将这笔账一并算到了沈存希头上。这么多年了,老秦一直很喜欢子矜,舍不得碰她一根汗毛,要不是因为沈存希收购了他的公司,要将他赶出董事会,他岂会对子矜下这样的毒手?

因此,他不由得又恨了沈存希一分。

七年前,他带给子矜的伤害与羞辱他还没找他算账,七年后,他刚一回来桐城,又让子矜受到这样大的屈辱,他要还能忍下去,不为女儿出头,他就不配当一个父亲。

与此同时,老秦也极不甘心,一直想着怎么找回场子。沈存希铁了心要把他赶出董事会,他拿他无可奈何,但是不代表他不能从别的地方下手。

别墅里,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诚惶诚恐地看着坐在真皮沙发上的男人,他说:“秦总,你吩咐我去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说!”老秦吸了口烟,烟雾缭绕里,他满脸戾气。

男人连忙道:“那个孩子是沈存希的养子,名叫沈晏白,是沈存希六年前收养的,一直带在身边,我特地留意过,他身边没有保镖,有司机接送他上下课,要从他身上下手,很容易……”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飞来的拖鞋砸中了鼻梁,痛得他连忙捂住鼻子,敢怒不敢言。

老秦虽然卑鄙,但是也有不为之事,比方动一个孩子,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无能,“谁说我要找他下手了?我的对象是沈存希和贺雪生。”

说到贺雪生,他就想起那天摸了一把她的小手,那柔嫩的手感还残留在心里,他到现在都觉得心痒难耐,他还没把她怎么着,就付出这样大的代价,让他如何甘心?

男人眼泪花花地看着自家老板,他说:“秦总,沈存希现在在医院里,要找他的麻烦很难,而贺雪生,她身边有保镖,您还记得她身边那个水灵灵的女秘书吗?据说是散打高手,还会跆拳道以及永春拳,想要从她眼皮子带走贺雪生,很难。”

“不难我养你们做什么?”老秦作势拿起拖鞋又要飞过去,男人已经学精了,连忙弯腰躲开,老秦没有狞笑了一声,“学会躲了?给我站好!”

男人不敢躲,站得笔直,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老秦拿着拖鞋,“沈存希动不了,贺雪生也不好动,只有从那个孩子身上下手。你调查到那个孩子和贺雪生是什么关系没有?”

“就是普通关系吧,不过那个孩子经常去找贺雪生。”

“那你认为,用那个孩子威胁贺雪生,成功的机率有多大?”老秦心里迅速盘算起怎么引贺雪生出去,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嫖资都付了,怎么着也要搞她一回,才对得起自己。

“目前为止,机率大等于零。”下一秒,男人哀嚎出声,鼻梁再次被拖鞋砸中,他说得是实话,为什么还要挨打?

老秦眯起绿豆眼,眼里迸发出一抹精光,“你继续派人跟着那个小不点,观察他和贺雪生之间的互动,等时机一到,我们就绑了小不点,引贺雪生上钩。”

“是,我马上去办。”男人连忙转身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又被老秦叫住,他说:“这件事你亲自去办,不要让夫人知道。”

“我知道,秦总放心吧。”

老秦抚摸着下巴,一脸狰狞的表情,沈存希好像在追贺雪生,只要他把贺雪生搞到手,再拍一段香艳的视频寄给沈存希威胁他,到时候被他收购的股份,他还不得如数奉还回来?

到那时,他人也上了,股份也拿回来,真是一举两得!

……

时间转眼便立冬了,那天正好是周末,贺雪生休假一天,陪贺峰去钓鱼。贺东辰也特地抽出时间,陪他们一起。

贺夫人虽然心中膈应,但是在贺允儿的央求下,还是一同前往。

贺东辰开车,贺峰与贺雪生坐在后座,而贺夫人那辆车,是司机在开车。贺夫人脸色很不好,埋怨道:“这么冷的天,想不通他为什么非得去钓鱼。”

“爸爸在家里闷,您又总跟他吵,他不出去透透气,还不得憋死了。”贺允儿笑盈盈道,当初她们回国时,妈妈答应过她,回国来不和爸爸闹,结果回来她还是没改了自己的脾气。

贺夫人瞪她,“你到底向着谁说话啊?”

“当然是您呀。”

“就会哄我开心,话是向着我,心是向着你爸爸吧。”贺夫人没被她忽悠过去。

“糟糕,被您看穿了,您是孙悟空有金睛火眼吗?”贺允儿睁大眼睛,一脸的震惊。

贺夫人作势去打她,“这是变相骂我是猴子么?”

“我哪敢啊?”贺允儿笑起来,看见贺夫人不再板着一张脸,她才松了口气。

车子驶出城,上了绕城高速,前面的路渐渐熟悉起来,开了半个多小时,车子转弯进去,贺雪生才发现,他们来的地方是靳向南的石榴园。

车子停在别墅前,那里正停着两辆车,其中一辆是靳向南的座驾。最近这段时间,靳向南忙于公事,不过隔三岔五,就会请她去吃饭。

她没有拒绝,她本来就欠他一顿饭,可是每次给钱的时候,服务生都说他已经买单了,他就推下次再让她请,她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现在,她很难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也不想耽误他。

现在看见站在别墅前迎接他们的俊逸男人,她心里有种感觉,这哪里是出来钓鱼的,更像是一场变相的相亲会。

“伯父,伯母,东辰,雪生,允儿,你们来啦。”靳向南快步迎过来,一一打了招呼,目光才落在贺雪生身上,她今天穿着很休闲,耐克的运动装,以及运动鞋,她没有化妆,褪去浮华,模样清纯,看起来像邻家的小妹妹。

贺峰跟他简短的交谈了几句,靳父靳母迎了出来,将他们迎进去。

四个年轻人在外面,贺允儿瞧靳向南目光火热地盯着贺雪生,眼睛里哪里还容得下他们,她拉了拉贺东辰,说:“哥,那边树上还有石榴,陪我去摘石榴。”上史大号。

贺东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遂点了点头,与贺允儿向石榴园走去。

院子里只剩下靳向南与贺雪生,贺雪生被靳向南看得很不自在,她说:“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好。”靳向南点了点头,两人步下石阶,走进石榴园。

故地重游,只是身边的男人已经不是沈存希,贺雪生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惆怅,走路也有些心不在焉,耳边忽然响起男人的惊呼声,“小心!”

贺雪生还来不及反应,腰上就横来一双铁臂,将她牢牢抱住,她低头看去,这里是一条沟,沟里有潺潺的溪水,她这一脚踩进去,恐怕浑身都要湿透。

她脸红的向靳向南道谢,然后迅速站好,从他怀里退出来。

靳向南掌心一空,他缓缓握紧拳头,似乎要握住掌心那抹余温。他微微一笑,“你在想什么?这么大条沟也没看见?”

贺雪生冲他尴尬的笑了笑,“想工作上的事情。”

靳向南知道她没有说实话,也没有再问,有时候,她愿意撒谎骗你,说明还在意你的感受,她要是说实话,只怕受不了的会是自己。

两人跨过沟,进了石榴园,靳向南垂眸,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心里有些痒,大掌缓缓靠过去,就快要握住她的手时,贺雪生忽然往前跑了几步,站在一棵石榴树下,看见地上有一只雏鸟正在扑腾,想飞又飞不起来,她蹲下去,小心翼翼地将它捧起来,“向南,快来看,这只小鸟好像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我们找找它的家,把它送回去好吗?”

靳向南勉强掩饰住心里的失落,他快走几步,来到贺雪生面前,她正抬头望着他,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射过来,她明眸皓齿,轻易打动了他的心。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困难地咽了口口水,佯作抬头找鸟窝,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很快就在树上找到了鸟窝,他身姿矫健的爬上去,然后伸手接过她递来的雏鸟,将鸟儿放在鸟窝里,他伸出手指摸了摸鸟儿的脑袋,柔声道:“乖乖等妈妈回来,不要再掉下来了。”

树下的贺雪生听到这句话,莫名悲恸,眼里覆上了一抹轻愁。

靳向南从树上跳下来,敏锐地感觉到宋依诺的情绪不对劲,两人穿过石榴园,靳向南摘了一个又红又大的石榴,两人走出石榴园,来到湖边。

靳向南掰开石榴,递了一半给她,贺雪生接过去,低头看着手中的石榴,“你怎么也这样掰石榴?”

“还有谁也这样?”靳向南挑眉凝向她,问完了才想起,上次和她一起来石榴园的男人,他舌尖泛起苦涩,“他最近怎么样了?”

“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下床了。”贺雪生捻了一粒石榴放进嘴里,她有好些天没去看他了,那天的失控还历历在目,她害怕面对他,怕他轻易动摇自己的心。

靳向南哦了一声,“他这个年纪恢复得慢一些,别担心!”

贺雪生哑然失笑,他这是暗示沈存希老了么?过了年就38岁了,确实已经老了,不过这话要让沈存希听见,他肯定又要生气了。

有时候不止女人在乎年龄,男人也同样在乎。

不过她曾在杂志上看到过,用酒来形容男人,二十岁的男人是烈酒,入口呛辣,会折腾得你受不了,三十岁的男人是红酒,入口香醇,回味悠长,四十岁的男人是陈年佳酿,经久弥香,可遇而不可求。

“他最讨厌别人暗示他老了,一提到年龄就抓狂。”贺雪生笑盈盈道。

靳向南低眉看她,她脸上的笑意像大雪初霁,那么耀眼。提到那个男人,她竟也会露出这样生动明媚的表情,这些天来,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雪生,我们交往吧。”他不想再温温吞吞的错失良机,这30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动心,恨不得将她握在掌心,再也不被人觊觎。

贺雪生显然很震惊,她诧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一改之前温润的模样,黑眸里有一抹誓在必得。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张俊脸离她越来越近,近到两人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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