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妍礼貌地避开了接下来二者的交流,其后不久,她掌中的叶子颤动——这相当于会面结束的通知——便现身会同两人,一起下了云岛。
趁着黄昏日醺,他们回到高家酒楼,和在场的宣逍、钱大勇、陶海以及高老板享用了一顿丰富的素食大餐,没再选择住店,一伙人追着日色的尾巴,纷纷出离春风海岸,登上了斯里尔号。
彼时的裘明懒得去推挤,干脆站在队伍最后方,目送神色怏怏的宣逍、迷迷瞪瞪的魂球消隐在船上,他自己则等在舷梯前方,还未登船。
这会儿的舷梯无形无色,几乎融化于皎洁的月光里,裘明和研妍的身形落在周遭,仿佛披覆了一层纱。
研妍忽然甩了下手,捏住一枝凭空出现的纤细枝丫,清新的香气顿时向四方扩散,一时间这里的每一分空气闻起来都令人心旷神怡。
裘明停下脚步,回首而望,他没有看秀丽的花朵,反而目光一转,盯向了掩藏在枝丫下的几片不起眼的枯叶,神色波澜不惊,说道:“你的藏夜刀香好像病情不稳。”
研妍目光一动,却未追问,只是捋顺枝丫的花骨朵,目光柔和:“对我而言,现在的日子是偷来的,我不贪心,只要它再尽情盛开一次,不是充满痛苦地凋零便好。”
裘明却说:“你要求真低,这枝香都活过来了,总归很有希望。”
研妍轻轻一笑,藏夜刀香自主回归了她的眉心,她则叹口气,苦恼地说:“我还是没能找出它痊愈的原因,实在是能力有限。”
裘明说:“能力有限就放弃呗。”
“我自己不行,只好求助于族内的长辈了。”研妍眨眨眼。
裘明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研妍只顾自说自话,浑不在意他的冷淡:“可是我们弦月人口有限,研究任务反而非常繁重,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劳烦长辈实在是不合理。我想想,按照族内贤者日理万机的行程计算,大概一百一十七年以后有余裕向他们提请说明。”
裘明捧哏:“所以一百一十七年以后,你会通知我们,为我和宣逍解惑吗?”
“那还要看族内贤者的研究能力,得出研究结果恐怕还要晚上一段时间。”
“等到花儿都谢了,”裘明犀利地评判,“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研妍含笑道:“这也没办法嘛。不过晋升超然以后,人体寿命会大幅增长,熬过百年简简单单,我在此衷心祝愿你们,当然还有我,到那个时候都是龙精虎猛、健健康康的。”
舷梯于此时若隐若现,这层轻纱宛若下一刻就要消失。
“谢谢,借你吉言。”裘明抬腿登上舷梯。
“嗯,新年快乐。”
他转身之前,最后瞄到的场景,是研妍在月光之下轻轻地挥手致意。
登入斯里尔号,裘明不再逗留耽搁时间,径直传送回房间,忽而在靠窗的一侧沙发揪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智能,”他瞥了下,习惯地发号施令,“送客。”
未等智能辩解,沙发上面色苦闷的宣逍就鬼哭狼嚎一样:“嗷嗷嗷,你干嘛,这么不待见我?亏得我对你掏心掏肺……不对!”他突然顿住了,扪心哀呼:“不,我没有善待你们,我对不起你们,我、我不称职,我冷漠无情!呜,呜呜……”
他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完全蔫了,怂头搭脑,呜呼哀哉,甚至吸着鼻子抽抽搭搭的,一张原本能看的脸此时涕泗横流。
裘明不由得退了一步,挨近一旁躲在另一边的魂球,侧首传念:“这人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在这,宣逍坐的不是你经常打游戏的主位吗?”
魂球更关心第二个问题,毫不留情地回堵:“咋,哥不能远离神经病的吗?”
布灵及时地出来圆场,耐心说明道:“宣小脑和我们一前一后进来的,一进来就情绪低落,问他,说是等你回来告知情报,就这样了。”
什么叫“就这样了”?
裘明头皮发麻,瞥着平时尊奉流血不流泪的宣逍此刻惨不忍睹的怪相,默默移开视线。
听说晓者里面流传有一些厉害的偏门手段,能不走魂系的路子来干预人的意志,钱叔不会对宣逍这么干了吧?但宣逍的意志不至于这么脆弱吧?
裘明心生怀疑,慢慢走近,魂球和布灵飘起来,躲在他的背后随同前进,三个矮子搭伙顶上前,严峻的态度好似在应对一团棘手的病原体。
他们挪得实在谨小慎微,又实在是慢,宣逍本质也非伤春悲秋的性子,须臾就哭完了,眼泡肿得轻微几不可见,一扭头,他就看向了如临大敌的他们。
“我,”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而后口齿更清晰地讲,“是来问严武叔提交的情报的。之前我错过时机,还要你额外出力。”
说着,他用更加内疚、更富有歉意的眼神,春湖柔波一样温婉地笼罩了裘明。
裘明一阵恶寒,到底忍耐着没口出恶言,他按捺住全身的鸡皮疙瘩,说道:
“严武是为进一步调查和花会有关的异状才出海的,据说他竭力发动国内的人脉——包括严晶和泛运——终于接了一个需要在大荣光洋来回巡察的长途任务,如此可在闲暇稍加利用公家力量施以访查,但是结果依然不理想,目前为止只获得一点蛛丝马迹。
“本来按他的行程,我们没可能相遇,然而归功于某个姓罗的高调的耍流氓,咱们的行踪全暴露了,巡逻后的严武也听到了我们的风声,他找到罗曼,之后的过程想必你也能明白。”
宣逍虚弱地咳了一声:“他有什么收获吗?”
裘明目不斜视:“晖炅南部密林有时潜藏的危险你也了解,严武叔的小队每逢任务,总会在每个成员的皮肉里植入一枚抱树木种,这既是成员信任严武叔的体现,也有助于联系和保障他们彼此的安全。花会杳无声讯之前的那次任务,出于对严武的深厚信任,加上取出再植入的操作繁琐,花会就没有取出植入皮肉的树种。
“根据严武叔的感应,花会后来一段时间只在晖炅国内部行动,他原以为是孩子大了,不愿再跟从他做一个小小的辅佐,于是在全国各地奔波,因为晖炅国内公共交通相对发达,这类例子屡见不鲜,花会曾经也是这样默不作声四处转悠以选择御兽的良种的,他便听之由之,最后没料到搞出这样的幺蛾子。
“而那枚抱树的木种,在前不久,严武叔彻底失去了对它的感应,最终的方向指向了极西,他身在晖炅时的极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