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城主大人?”
“来人,拿下此獠!”
井上诞刚一说完,门外瞬间冲进来数名兵卒,当即便将佐田中二给绑了起来。
“城主大人!”
没有理会佐田中二的疾声高呼,井上诞弯腰将杂宗次郎搀扶起来,温声道:“将军忍辱负重,属实辛苦,快快请起!”
“多谢城主大人。”
“诸将有所不知!”待杂宗次郎起身,井上诞转向在场满脸疑惑的众人,朗声说道:“杂宗将军这条断臂,乃是因庇护长野城中的百姓,被明贼斩下。”
“将军不愿为明军爪牙,不愿听明贼号令,屠戮我朝百姓。”
“事情败露,这才被明贼斩下一臂。”
“此等仁将,本城主安能忍心惩处?”
“井上城主!”佐田中二怒目圆睁,怒声吼道:“城主大人难道就没想过这是明军的反间计?”
“况且杂宗次郎背主求荣在前,城主就不怕福岛城与长野城一个下场?”
“城主大人就不担心他杂宗次郎同样打开城门,放明军进城?”
“啪~”
就在佐田中二怒声嘶吼的同时,井上诞反手一巴掌,直接将他抽翻在地。
还不等佐田中二反应过来,却听井上诞面色阴沉,沉声斥道:“你佐田一族岂知麾下部族辛苦?”
“那佐田为长野城主,你佐田一族自是稳坐高台,低眉冷眼看小野一族等麾下将士白白送死。”
“莫说杂宗将军,即便本城主在长野城中,见那佐田火烧部下抵达明军,本城主也定要反了他!”
“如今你竟还要本城主赶尽杀绝,诛杀杂宗将军。”
“难不成本城主也同那佐田一般,将麾下将士的性命视作草芥?”
“这.....”
听到这话,佐田中二面露呆滞,不知井上诞为何如此开口。
可也是听到佐田中二说完,在场诸将看向井上诞的目光却满是敬重。
“那.....那长野城其他部族.....”佐田中二眼眸一转,再次说道:“他杂宗次郎伙同明军,诛杀长野城其他部族,难道就不该死?”
井上诞这次倒没有立即开口,只是默默看向杂宗次郎,等着他开口辩解。
明白井上诞的意思。
杂宗次郎深吸口气,悲声道:“我自是该死!”
“不瞒井上城主,末将与长野城诸部族首领逼城主佐田自尽后,本打算投效明军。”
“担心明军不愿接纳,末将特地为诸将先,率先试探明军。”
“可谁曾想,那明军统帅以投心不诚为借口,不愿接纳其他部族投降。”
“甚至派遣明军诛杀其他部族将士,并告知长野城中百姓乃是末将所为。”
“眼睁睁看着其他部族的将士被明军屠戮,当时末将本应该与他们一同对抗明军,末将也该死在明军屠刀之下。”
“可一想到若末将身死,长野城中百姓便绝难逃脱明军屠戮,因而.....因而.....”
言至于此,杂宗次郎似想到莫大伤痛般,泪水竟不要钱的往下滑落。
待平复心情后,杂宗次郎指着自己断臂,继续道:“可没想到的是,末将庇护城中百姓免遭明军屠戮,却也被明军发现。”
“因此才被斩下一臂。”
“末将无能,末将本该去死,末将宁愿被城主大人下令斩首。”
“明军兵卒多少,统帅有谁,营中火器是否充足等诸多细则,末将均已交代给麾下将士。”
“纵是身死,末将也愿助城主大人一臂之力,守好福岛城,庇护各部族将士以及城中百姓!”
杂宗次郎这番话可谓情真意切,在场众人闻言无不面露敬重,心生感佩。
特别是看到杂宗次郎满脸悲痛,泪水已打湿领口衣衫。
此刻于众人眼中,杂宗次郎便是一心为倭朝百姓的仁义之将。
“将军万不可过分自责,长野城虽被明军攻破,可我福岛城仍在。”
“还望将军能鼎力相助,护我福岛城中百姓!”
“多谢城主赏识,末将必不辱命!”
冲杂宗次郎点了点头后,井上诞眸中立时闪着杀意,狠狠盯着跪在地上的佐田中二道:“你佐田一族本为长野城主军,可你族兵士竟只顾自己逃走,全然不理城中百姓。”
“传我将令,将佐田中二推至城头斩首示众。”
“佐田一族兵士若愿效忠者,编入其他部族,一并守城。”
“若不愿投效者,立斩!”
“城主大人.....”
没有理会还想开口的佐田中二,井上诞挥手示意,几名兵卒见状立时便将佐田中二拖了出去。
“诸将!”
井上诞环顾在场诸将,朗声正色道:“明军入城,我等兵卒性命难保,城中百姓在劫难逃。”
“诸将亲族皆在福岛城中,一旦城破,性命无存。”
“还望诸将尽心竭力,守我城池。”
“纵使城破,本城主自会先诸将而死!”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众人立时起身,齐齐出声。
与此同时,井上诞看向杂宗次郎,再次说道:“杂宗将军熟悉明军,城头防务,诸将当听杂宗将军调遣。”
“多谢城主大人!”
微微颔首过后,众人纷纷起身朝外走去。
而福岛城副将野村思虑再三,还是没同诸将一起离开,反而留在了屋内。
当只剩他们二人后,野村这才看向井上诞道:“城主当真相信那杂宗次郎?”
“将军何出此言啊?”井上诞回到座位上抿了口茶,看向野村笑着说道:“昨日将军不也说过信任杂宗次郎?”
“那是在昨日!”
野村神色郑重,很是警惕道:“今日听闻杂宗次郎曾开城投降明军,末将以为不可轻信。”
“还请城主大人三思,万不可轻信,重蹈长野城覆辙!”
“将军放心,本城主自是不信。”
“嗯?”
见井上诞面色平静,轻描淡写道。
此时的野村脸上却愈发疑惑了起来。
“既然城主不信杂宗次郎,方才为何饶他性命,反而下令斩杀佐田中二?”
“我斩杀佐田中二,乃是为了安抚诸将。”
微微一顿后,井上诞表情凝重,语气之中也多了几分厌恶,没好气道:“长野城的城主佐田当真愚蠢,守城还需其他部族效力,他却对奉命出城伏击的小野一族见死不救,反而还让其他部族眼睁睁看着他火烧小野一族的将士。”
“有此行径,那城主佐田死的也是不冤!”
“方才若我斩杀杂宗次郎,反而饶恕佐田中二,那其他部族头领岂不也要人人自危。”
“以为我也会如那城主佐田一般,为了守城不顾城中其他部族将士的性命?”
“所以.....”野村沉吟数秒,似是明白了什么低声道:“所以城主斩杀佐田中二并非是不信任他?”
“正是如此。”
“明军进入长野城时,佐田中二已带兵逃离长野城。”
“那佐田自不可能是明军细作。”
“只不过此人极蠢,当着我福岛城诸将的面言说城主佐田火烧小野一族,那他便该与城主佐田一同陪葬!”
“况且.....”
井上诞语气一沉,冷声继续道:“况且城中佐田一族有万人之多,若放任其在我城主,你我城主之位不保。”
“而杂宗次郎麾下将士不过千人。”
“说起来自然是杂宗次郎更好掌控一些。”
尽管井上诞没有提及,可野村却也明白。
佐田一族的万人兵卒敬重城主佐田,对佐田中二却无过多敬意。
斩杀佐田中二,那万人兵卒也不会哗变生乱。
相反没有佐田中二,井上诞反而能更好接手这万人兵卒。
所以这佐田中二死的也是不冤!
“那为何让杂宗次郎奉命总管我城防务?”
野村面露急切,当即问道:“城主既不信任杂宗次郎,为何还让他总管城池防务?”
“自然也是为了盯紧他。”
“倘若让他驻守一处,保不齐他便会伙同城外明军,方便明军攻打城池。”
“让他们杂宗一族的兵士统筹城防,便也是绝了他们里应外合的心思。”
总管城防,这职责甚大,却也没一点实际的权利。
至于杂宗次郎负责城防之时,接触其他将帅,煽动投靠明军。
这点井上诞还真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他们福岛城和长野城不同,他们城中虽也有许多不同部族,可各部族的家人妻小都在城中。
因此井上诞丝毫不怀疑麾下那些将官会投降大明。
倘若杂宗次郎当真是明军细作,他井上诞倒还真想看看,这家伙打算如何协助明军拿下福岛城。
另一边。
天光大亮,李景隆便也率领左营先锋朝福岛城的方向进发。
“九江,长野城剩下的倭人.....”
“詹徽已领新军抵达,届时自然由新军督办善后之事。”
邓镇愣了一下,随即凑到李景隆身旁低声道:“正因詹徽率领新军抵达长野城,我这才有些疑问。”
“那杂宗次郎受你指派,混入福岛城中。”
“倘若詹徽率领新军似山形城那般,将长野城中的倭人百姓尽数剪除,你就一点不担心杂宗次郎心生怨气?”
邓镇看了朱樉一眼,倒也没有接着往下说。
只不过!
倘若那杂宗次郎不愿继续为李景隆效力,索性真的投靠福岛城倭人。
届时他无论是禀告军中实情,亦或是将计就计,借机诓骗明军入其陷阱,总之都有些棘手。
若非见李景隆丝毫不顾及这些,邓镇也绝不会此时开口提及此事。
“九江,既是反间苦肉计。”
“明着你自是要苛待杂宗次郎,好让敌军相信。”
“至于暗中,你当许诺那杂宗次郎些许实惠,若不然他又因何为你效力?”
看着邓镇煞有介事,郑重言说。
李景隆却是轻笑一声,转而出声笑道:“你所言极是,只是那杂宗次郎是否取得福岛城倭人信任,也是无关紧要。”
“我自然也是不会信任那杂宗次郎,除非他能斩下福岛城城主的人头!”
“嗯?”
见邓镇眉头微皱,有些不解的盯着自己。
李景隆耸了耸肩,淡淡道:“之所以定什么反间苦肉之计,不过是为了给我招降杂宗次郎善后罢了。”
“前日我父在帐中所说,你也是听到了的。”
“若我军招降杂宗次郎,事后便是不好处置他,更不好屠灭长野城。”
“派他前去福岛城充当细作,也不过是找个由头趁机将其抹除,好遵照陛下定好的扫穴犁庭军略。”
听到这话,邓镇猛然惊醒,瞬间便也明白了过来。
原来从一开始,什么反间苦肉计都不过是李景隆抹除杂宗次郎的借口。
不管拿下福岛城是否与杂宗次郎有没有关系,那杂宗次郎一定会死在乱军之中。
甚至.....
看着李景隆脸上笑容略带狡黠,邓镇几乎可以断言。
事后李景隆必会传召倭国全境,言说杂宗次郎降了大明,后而复叛。
如此明军屠灭长野城中所有倭人,也是震怒之下,顺理成章的事。
接下来明军屠戮倭国全境,也有倭人背信弃义这一个借口。
念及至此。
邓镇这才意识到乃是自己多虑了。
李景隆的算计,到底是比他更全面一些。
“不过九江!”
也是听二人说完,朱樉漫不经心回头看去。
“你既是决然不信任那杂宗次郎,接下来攻打福岛城又是个什么章程?”
“福岛城南面便是倭国北朝的京城,想来守备会更加严密。”
“臣也不知。”李景隆看向朱樉苦笑一声,“福岛城之坚,恐怕不亚于长野城。”
“即便加上蓝诚将军的数千人马,我左营不过四万人。”
“想要拿下如此坚城,微臣还当真没有主意。”
“若是攻城艰难,微臣自当回至卫国公跟前,请国公派兵来攻。”
听到李景隆对攻下福岛城没有过多执念,朱樉也不免有些古怪的看向李景隆。
然而实际上。
并非李景隆没有主意,只是他不愿过多掺和罢了。
长野城下,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老朱以及徐达等将帅心中都有了大概。
而且就因为他李景隆好大喜功,傻呵呵的从徐达手上接下了攻克长野城的功劳,因此这才有了后面招降杂宗次郎的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