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们,倭人三倍战功,这些崽子们个个可都是宝贝,切等到营中将士来了,咱爷们分不上一杯羹!”
见明军这边稍显颓势,徐允恭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而等声音落下,明军这边虽也是士气高涨,可终究还是被眼前倭人那不顾性命的冲锋弄的有些措手不及。
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此刻显示的淋漓尽致。
哪怕明军进退有度,阵型完备,毫无松懈之处。
可面对倭人那不要命的冲锋,却依旧有些招架不住。
更让徐允恭感到意外的是,眼前这伙子倭人全然不顾身后以及两侧聚集而来的明军,从始至终都是瞄准前方一个劲儿的死命冲锋。
“围歼倭人!”
听到将令,明军将士迅速集结队形。
盾兵在前,长枪兵紧挨着站立,身后骑兵有序跑马,于马背上射杀被围困的倭人兵卒。
类似眼前这般的围歼之战,徐允恭先前也曾经历过。
不只他父亲徐达,恐怕明军任何一个将帅都会如此下令。
可也就在徐允恭心中窃喜,以为自己要全歼眼前这千余名倭人之时,却见倭军竟依旧不顾退路,不顾性命朝前冲去。
最前方的倭人兵卒被长枪刺中时,竟不愿倒下,双手死死攥住枪身。
紧接着身后的倭人趁机上前,一刀斩断枪身的同时,用身子撞向盾牌,好给身后倭人制造突破盾兵防线的机会。
尽管此时倭人尚未突破明军包围,可不断后撤的包围圈却足以显示出明军隐隐后退的颓势。
“这.....是要用性命来填?”徐允恭表情微愣,不免惊叹出声。
“这些倭人压根就没想着活着撤回城中。”
闻言,徐允恭有些诧异的转过头去,他竟不知李景隆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
“景隆,这些倭人当真如寻死一般,就好像是朝着我军枪口上撞似的。”
“确实如此。”李景隆沉吟数秒,随即点头道:“放他们过去吧。”
“什么?”
见徐允恭有些不解,李景隆指了指倭人冲锋的方向,继续道:“这些倭军摆明了是瞄准我军火炮阵地,个个也都是心怀死志。”
“跟这些不要命的敌军相抗,我军死伤太过反倒会增长城头倭人的士气。”
“那也不能......”
“秦王殿下统帅火炮营,早已做好了应对准备!”
听到李景隆这话,徐允恭虽不愿就此放过前方这些倭人。
可看着那些倭人马上就要突破包围,与其显露败露倒不如真就放这些倭人离开。
念及至此,徐允恭便也下令道:“传令下去,不需在前阻拦,两侧截杀倭人即可!”
得到将令的明军瞬间改变阵型。
也就在明军打开包围圈的一瞬,眼前倭人愈发快速朝前冲去。
与此同时,城头上站着的倭人也是发出阵阵高呼。
见状!
徐允恭面露不悦,转而看向李景隆没好气质问道:“这便是你说的,防止增长敌军士气?”
“城上那些倭人见我军包围不成,自是士气大涨!”
“与其放他们冲至火炮阵地,劳累秦王,倒不如我率军与他们死战!”
没有理会徐允恭的质问。
李景隆勒紧缰绳,朝着后方的火炮营地便赶了过去。
至于徐允恭方才说率军与倭人死战,李景隆也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这些倭人摆明了是不打算活着回去,也从未想过撤退回城。
与其让麾下将士与他们血肉相拼,倒不如火炮营、火铳队将他们无差别碾杀。
不多时。
当看到明军火炮排排列队,整齐出现在眼前。
野村扬起长刀,高声嘶吼道:“明军不过如此,捣毁火炮,我军必胜!”
此话一出,跟在他身后的数百名倭人尽皆沸腾,好似胜券在握一般发出阵阵不似人声的嘶吼喊叫。
当他们即将冲至火炮跟前,距离火炮阵地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之时。
只听朱樉猛地下令。
下一秒,提前埋伏在火炮阵前的火铳队将士猛的起身。
刹那间,火枪齐射,弹丸横飞。
冲在最前的倭人胸前一阵焦黑,瞬间倒地。
溅射出的弹丸更是打的后方倭人哀嚎连连。
面对他们从未见过的火枪,这些倭人虽不怕死,却也生出阵阵恐惧。
可不等这些倭人反应过来,朱樉似有心嘲弄一般,继续下令火炮瞄准福岛内城的方向齐齐而射。
“杀!”
“我等出城,只为捣毁明军火炮。”
“杀~”
看到身旁士兵隐有怯战之意,野村嘶吼着便要朝前冲去。
可纵然他们悍不畏死,面对火铳这些个冰冷杀器却也是无可奈何。
还不等野村向前冲锋两步,一声闷响落下。
火铳弹药直直命中他的胸膛。
包裹着火药的黑色弹丸密密麻麻,命中他胸口。
火药燃烧的高温,让此刻的野村甚至能闻到一股焦肉的气味。
“杀......”
随着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也愈发轻飘。
野村也无力站立,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后倒去。
而在弥留之际,他却依旧紧握刀柄,嘴里也是不忘指挥着身后倭人继续冲杀。
“放!”
战局没有因野村的死发生任何改变。
当看到前方那百余名倭人还有意冲锋,朱樉自是没有片刻犹豫,再次下令发射火铳。
在装备的巨大差距之下,那百余名倭人压根就冲不到火炮阵地跟前,转眼的功夫便也折损大半。
只不过让朱樉略感意外的是。
即便眼前这些倭人只剩下不足百人,可这百名倭人却也没想过就此撤离,反而依旧朝着火炮阵地冲锋而来。
见此情形。
朱樉心中不免对这些悍勇之兵多了几分敬意。
只是战场铁血,不容私情。
伴随又一阵火铳声落下,前方仅剩的百余名倭人再次折损大半。
也是此时。
朱樉有意放这些仅剩的几十人逃回城去,这样埋伏在福岛城两侧的蓝诚所部也能趁机入城。
当朱樉下令火铳队停下攻击,本以为这几十人该原地撤回。
可没想到的是。
这几十人就好像是抓住了机会般,竟没有片刻犹豫,愈发快速朝他们冲来。
见状,朱樉微微抬手。
火铳队将士拿起兵刃,与其厮杀,没费太大的力气,这些倭人便也被彻底铲除。
尽管全歼倭人,明军此战也算大胜。
可诡异的是,凡经历方才一战的明军将士却无人面露欣喜,一个个虽不似吃了败仗般颓靡精神,脸上却也没有半分得胜之喜。
“秦王殿下。”
听到李景隆的声音,朱樉目光这才从前方倭人的尸体上挪开。
等李景隆近前,朱樉眸光深邃,低声开口道:“倘若城中倭人个个如此,效仿此法,分批冲锋。”
“想来我左营当敌不过这些倭人。”
“嗯......”
朱樉的意思,李景隆自然明白。
若是城中倭人个个悍勇至此,他们以千人为营,依次冲出城来。
即便是放弃了城防优势,数万左营将士也没有多少胜算。
也就在李景隆沉默之时。
蓝诚、徐允恭、邓镇几人纷纷赶了过来。
“倘若放这些倭人兵士离开,蓝诚将军埋伏在城外两侧的先锋营或能趁机冲入城去。”
徐允恭虽是无意,可这话到底还是有几分责怪朱樉的意思。
闻听此言。
朱樉还没开口,一旁的蓝诚却率先说道:“徐小将军说笑了,这队倭人摆明了是来送死的。”
“这些家伙刚一出城,城门立时便也关闭。”
“将军方才或许没有看清,这些家伙出城之时,城门也只是打开些许,只够两人通过。”
“显然!无论是城中倭人还是这队倭兵,他们都没有回城的打算。”
“嗯.....”
就在徐允恭愣神之际,蓝诚看了眼李景隆,刚准备开口可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
而看到蓝诚如此反应。
李景隆耸了耸肩,率先承认道:“命允恭放这些倭兵通过,的确是我指挥失当!”
“原以为这些倭兵见识到我军火器的威力后,便能心生退意,逃窜回城。”
“这样蓝诚将军也好趁机杀去城去。”
“可没想这些个倭人竟毫不惧死,仅剩数十人却还想着捣毁我军火炮。”
“如此一来,方才我下令放他们通过,却也有避其锋芒的怯战之意。”
听到李景隆自己承认过失,蓝诚深吸口气后便也出声安慰道:“少将军不必如此挂怀,谁也没想过这队倭兵乃是求死之师。”
李景隆闻言微微抬手制止蓝诚,道:“蓝将军无需安慰,此举之失,本将心知肚明。”
“先前我明军一日连克数城,倭人必然心中恐惧,不敢出城为战。”
“而经此一事!”
李景隆看了眼地上那些倭人尸体,语气低沉隐有自责道:“城上倭人见他们千人倭兵便可突破我军城下防线,直达火炮阵地。”
“其士气大振不说,对我军也不似先前那般敬畏。”
“若真秦王殿下所言,城中倭人以千人为营,依次出城袭扰我军,想必接下来的福岛一战也必定愈发困难。”
蓝诚一早便意识到这点,所以此时对李景隆所言也是十分认同。
而听到李景隆这番话,徐允恭、邓镇二人却不免面露愁容。
特别是邓镇。
斟酌数秒后,压低嗓音冲李景隆小声道:“若是如此,我这便回去请父帅带兵来援.....”
“不必不必。”李景隆笑着摇摇头道,“若我左营当真拿不下眼前这福岛城,届时请邓帅前来助阵,自是良策。”
“可如今还未见分晓, 自是不需太过着急。”
“九江,你方才不是说.....”
见邓镇面露尴尬,满是疑惑的盯着自己。
李景隆嘴角上扬,似胸有成竹道:“方才我只说福岛之战愈发困难,却也没说我军绝拿不下这福岛城。”
“嗯.....”
“倭人对我军少些敬畏也好,如此他们才敢出城袭扰我军。”
微微一顿后,李景隆面色一凛,朗声令道:“倘若我为倭军统帅,见方才一战,今夜必定率众出城,夜袭我军。”
“蓝诚将军。”
“末将在!”
“先锋营将士依旧驻守城池两侧,趁机混入城去。”
“允恭、邓镇,你二人照旧城下跑马。同时安排麾下将士布置防线,只等倭人今夜出城劫营,趁机剿灭。”
“秦王殿下依旧统帅神机营,只是将火炮阵地前压五十步,继续轰炸福岛内城。”
“今夜!”
“便是以火炮为饵,诓骗倭人出城劫营,我军好趁机拿下福岛城。”
李景隆说完冲一旁挥手示意,紧接着杂宗次郎快步走到众人跟前。
“见过诸位将军.....”
“福岛城内是何情况!”
“回少将军,福岛城主井上诞仁德有余,刚猛不足。”
“因城中百姓不堪天朝火炮轰炸,意欲逃出城去。井上诞无奈,这才下令出城,意图捣毁天朝火炮。”
杂宗次郎看了眼野村等人的尸体,继续道:“正如少将军方才所言,野村等人本就为敢死冲锋小队,从一开始他们便也就没有想过返回城中。”
“所以!”待杂宗次郎说完,李景隆紧跟着道:“正因井上诞无法约束城中百姓,所以我军破城关键,便是借城中倭人百姓之手,逼迫井上诞率领倭人出城迎战。”
“今夜过后,福岛城一战便也能见分晓!”
众人闻言皆为认同,纷纷领命各自前去准备。
正如李景隆所言,倘若今夜还不能攻下福岛城,那明军两次失利便也没了先机,恐怕还真要等到邓愈率领大军赶来后,方能攻克此城。
与此同时。
看着李景隆带着杂宗次郎朝大营走去的背影,驻守火炮阵地的朱樉心中不免高看李景隆一眼。
毕竟在朱樉看来,似自家大哥朱标那般。
事先将敌军每一步都料定无虞,就好像比那些敌将更了解他们自己。
这本就不是凡人可为,更不是他与李景隆等人能够效仿的。
不仅如此,朱标准测预料到敌军动向的同时还能找到最妥当的应对之策,这些更加匪夷所思。
甚至朱樉觉得自家大哥每一次都能将敌军玩弄于股掌之间,多少是沾了些天子气运。
所以!
眼下李景隆对当下战局的把控,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最大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