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婆山海拔996米,坐落于湄公河三角洲西北部,属于西宁省,靠近柬埔寨鹦鹉嘴地区。
山势呈完美锥形,山上有许多蜂窝状岩洞,是西贡西北部的一个战略要地,离高台教总坛约8公里,被称之为“人民之心”,是南越佛教徒和高台教徒心目中的圣山。
郑明世离开高台教之后以黑婆山为基地,政治和军事手段并用,控制着湄公河三角洲西北部大片地区。
兰斯代尔认为此行是整合南越各派武装的良好开始,所以亲自出马。李为民不会一而再抢他工作,来这里完全是为了救人,看能不能把李家几十年的生意合作伙伴,从郑明世手里赎回去。
卡车在二十二号公路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进入了“联盟”部队的防区。在一个叫作盏盆的小镇关卡,接受身穿法式军装、腰挂手榴弹的联盟军人盘查。
看完证件,听完中间人的解释,一个面目凶恶、满脸胡须的军官盯着兰斯代尔看了一会儿,突然抓住他手说:“oichaoi!”(越语,表示惊讶)然后命令士兵拿来几个椰子和食物,非常热情地与四人攀谈起来。
比想象中顺利,兰斯代尔很高兴。
吃了点椰子肉、散了一圈香烟,休息了大概半小时,在那名军官陪同下再次启程前往“联盟”总部。
沿着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继续往北,一路之上河流纵横,稻田一望无际,远处的山上不是树林就是灌木丛,大约又开了一个小时,终于来到黑婆山下的一个小村庄。
车停在村边的小路上,一群孩子从田埂上走了过来。紧接着,一队武装民兵从树林中悄悄冒出来,隐蔽得太好,刚才还注意看过,没想到能藏这么多人,李为民真吓了一跳。
民兵头头是一个瘦小的年轻人,像个中学生。穿着一身褪了色的卡其布衬衣和长裤,脚上一双网球鞋,背着一杆步枪,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他笑,兰斯代尔还以微笑。
他们紧握着手,李为民帮着翻译道:“你好,我们是美国人,我们是来见郑明世的。”
“我就是。”
李为民以为他是个向导,一下子愣住了,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又瘦又矮的年轻人,会是法国人最痛恨的郑明世。
听完翻译,兰斯代尔也惊呆了,无论如何不信眼前这位在他看来只有十七八岁,非常年轻,充满孩子气的人,会是法国人恨之入骨,无时无刻不想除之而后快的汪洋大盗。
看着他们惊讶的表情,郑明世眼中充满笑意。
他松开兰斯代尔手,指着卡车建议道:“上校,李先生,我们赶快把汽车藏好,离开公路。附近有法国人巡逻队,他们随时会过来。”
“好吧,到这儿一切听你的。”
在民兵和孩子们的帮助下,卡车快被推进树林,用树枝和杂草伪装起来。然后随他上山,最后来到一座浅黄色前法国庄园主的豪华别墅。
郑明世只懂一点点法语和日语,不懂英语。中间人英语程度也不高,李为民只能继续给他们当翻译。
“上校先生,我听说过吴廷琰,他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一个正直、诚实、有能力的人,我相信他可以带领越南人获得真正的独立。”
他对吴廷琰评价很高,到底由不由衷就两说了。毕竟相对于其它军阀,他最能打,生存环境也最恶劣的,急需外部支持。不过在翻译的过程中,李为民注意到他们不断用眼神和脸部表情相互交流。看得出,兰斯代尔有点喜欢上这个年轻的草根军阀了。
“世将军,您能这么认为我很高兴,因为美国政府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们持同样观点。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您的政治主张。”
郑明世整个一越南版兼现实版“宋江”,非常期待被认可,被政府招安。表示完对吴廷琰的仰慕,拿出一本小册子,郑重其事的说:“上校,我的政治主张是从法国殖民者手中获得民族完全独立,获得个人自由,要用社会公正来维护个人的独立自由,要发展自我管理的农村……”
他受日本人影响很大,连小册子封面上都有日文,这些政治主张估计也是日本人灌输给他的。
李为民倍感意外的是,这家伙不是一点两点聪明,为赢得兰斯代尔的好感和信任,事先做过许多功课,说着说着提到菲律宾,提到马格赛赛总统,声称早知道兰斯代尔帮助马格赛赛击败民抗军平息叛乱的故事,声称仰慕兰斯代尔已久。
在偏远的越南农村,居然有知音。
兰斯代尔被深深感动了,至少表面上是,再次握着他手:“世将军,马格塞塞总统的理念跟你的宣言根本观点是一样的。作为美国人我必须告诉你,我被你的宣言深深打动了。它们提醒我,在美国建国时期,我们美国人也是为这些理念而战的。”
郑明世蓦地站起身,慷慨激昂地说:“我们也是为这个而战!”
一个比一个会装,并且脸不红心不跳,李为民彻底服了。
这时候,兰斯代尔不失时机地谈到把其部队编入政府军的可能性,鼓动他为各路军阀作个好榜样。
空口白话,没真金白银,郑明世岂能答应,略作沉思了片刻,摇头道:“上校,也许有这个必要,但现在不行,因为现在*仍在法国人控制下,并且*里坏人太多,我不可能与他们合作。”
似乎担心就这么一口回绝不太好,他又一脸诚恳地补充道:“不过,我可以保证吴廷琰正式出任总理后能够得到我的支援,如果他被推翻,可以到我这里避难,我为他提供庇护,保证他安全。”
兰斯代尔同样没奢望过三言两语就能让他采取实质性行动,毕竟这是第一次接触,同李为民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世将军,我想吴廷琰总理一定会很高兴也会很感谢你的保证。李先生是吴廷琰总理最好的朋友,这一点他可以作证。”
“是的,总理先生肯定会很高兴很感动。”
郑明世一直以为李为民只是个翻译,顿时流露出一脸失敬的表情,紧盯着他双眼问:“李先生是吴廷琰总理的代表?”
李为民摇摇头:“世将军,您误会了,我是总理先生的朋友,也是上校的朋友。之所以随上校先生来拜访您,是想办一点私事。”
“什么事?”
“找人,找几个法国人。我知道这让您很为难,可他们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如果他们一家仍活着,如果有可能,我想把他们带走,让他们回自己的国家。”
郑明世是一个军阀,同时是一个强烈的民族主义者,具有不可遏制的排外情绪,对法国人和“越盟”(他认为越盟也与法国有关)有着种族仇恨,主张“把他们彻底从越南铲除掉”。
为了证实他的决心,也为了接下来能从美国人及吴廷琰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一口同意了这个要求,热情邀请他们去参观已经沦为奴隶的法国俘虏,让他去找想带走的人。
“总部”后院的空地上,十几名带着脚镣的法国人赤着上身,正在挖一个方型大坑,周围有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在树荫下监督。大滴汗珠从那些法国人头上落到土里,脚上的铁镣发出叮当声响。
李为民正打算开口打听让一家的下落,郑明世突然道:“上校,我要把这里修建成一座坚固的指挥部,作为抵御法国人和其它教派攻击的堡垒。如果您能提供电台,提供三千名士兵所需的武器和补给,我甚至可以率军队北上与越盟作战。”
不想被收编,还想要援助,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兰斯代尔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耸耸了肩,一脸爱莫能助地说:“世将军,尽管我知道你非常需要这些,我本人也非常想提供帮助。遗憾的是我没这方面权限。不过我可以帮你转告吴廷琰总理和军事顾问团,相信他们会有所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