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零身子狠狠一怔。一会子后,他便对皇帝长长的一揖到底,道,“父皇,您的位置确是儿子心中所想!”
皇帝唇角一挑,算是个笑。“自古青阳的皇帝就是以能者居之,你若有这个本事,大可来夺我的龙椅!你,做好必死的准备了?”
他的眸光炯炯,直视着温清零。温清零唇角微扬,头一回在皇帝面前露出锋芒。“不成王,便为寇!”
皇帝闻言,仰天长笑。“好!好!清零,朕原以为你不过是个温文君子,难当大任。可原来你竟也有这般不世野心!好!朕子嗣虽少,却倒个个肖似朕!朕总算也没白活!拿出你的本事来,帝王之家只有敌人,从无兄弟!下去罢!”
温清零得了他的话,这才慢慢的退了去。
他一去,皇帝便运笔如飞,批写奏折。简明垂手立于一旁,身子有些发颤。皇帝这番话,到底是把他惊住了。
他亲自助长皇子们的野心。然后他再坐山观虎斗。谁也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仿佛看他们互相争斗,是他唯一的乐趣。
承德殿上,一时只余檀香袅袅。
夜,已近三更。皇帝批完最后的奏折,扬了扬眉,淡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殿上无人,简明赶紧应道,“回皇上,已经九月初十了。”
他身子一顿,嘴唇一扯,道,“才九月初十么?”
简明又道,“是!”
皇帝想了半天,又道,“行云还有几日能进帝都?”
简明心下一凛,暗道,这皇帝心里原来真正在意的人依然是温行云。遂应了声,道,“因着沿途百姓都在迎接殿下,所以才会延了些时日。最迟十五,也该入城了。”
皇帝的唇角隐了个淡淡的笑。他的指尖在茶盏边缘慢慢的移动。一会子后,他哑声道,“十五那天,可有大事?”
简明低头想了想,道,“十五那天,银星国女王陛下银青苏将会入宫参见陛下。”
皇帝听到这儿,唇角一冷。道,“朕的儿子重要还是区区银星国的女王重要?往后推!朕不见她!”
简明听他这么一说,面色一怔。道,“皇上,这样不妥罢!”
皇帝手里那杯新茶,朝着简明头上摔去。“朕说妥就妥!”顿了顿,他又道,“帮她安排个好的住所,过些时日朕有闲暇,自然会接见她。”
“这些年银星国的进贡太少,这次朕定要她加些岁贡。”皇帝的眸中透着森冷的无情。简明低头应了声。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你叫什么?”皇帝的火气像是少了许多,道。
简明赶紧低头回话,“回皇上,奴才简明。是刚调来承德殿的。”他小心的瞧着皇帝的面色,生怕他一个不高兴,也把他乱杖击毙。
皇帝一拍袖子,负手起身。道,“倒也是个知事的。成了,以后就留在我跟前罢。赏。”
简明心头一喜,赶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奴才谢赏!”
皇帝慢慢的踱出承德殿,道,“知道那些人朕为何动不动就杖毙了么?”
简明听他这么一说,思索了下回道,“奴才以为,在皇上跟前便不能参与各皇子之间的党派之争。保持身份中立,才能保全性命。”
皇帝唇角扯了扯,算是一个笑。他没有回答,便进了御花园。
一轮弯月高悬于天,园子里头秋菊盛放,正是赏菊的好时节。他随手摘下一朵绿菊,放到唇边轻嗅。许久,他才哑着声说了句,“原来,才初十而已。”
女子在宫中听着简明的回报,眯着眼瞧不清喜怒。一会子后,她挑眉冷道,“你说出这种话来,他反而没把你打杀了。这却又是为何?”
简明缓缓摇头,“依奴才看,温行云回朝,他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极高兴的。”
女子听他这么说,森冷一笑。道,“他回朝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还等现在才高兴?他还问了你什么事?你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简明思索了好半天,才轻声的道,“其他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不过却倒问了今儿几时。”
女子眉毛一蹙。道,“今儿几时?他这是在算日子么?你怎么说的?”
简明抬眸,小声应道,“小的说银星女王会在九月十五进宫面圣。可皇上说,他不见她。要把时间往后推。”
女子的眼睛里头隐着一丝疑惑,许久,她才淡声道,“一国之君来朝见他,他竟然不见?对,每年银星女王来见他,总要被他诸多挑剔。”
“皇上还道,银星国的岁贡太少,今年定要她往上加。”简明说到这儿,轻轻一叹。
“加岁贡!好了,你下去罢。做得很好,看赏。”女子淡淡的说罢,便蹙眉起身。
简明道了声谢,这才退了去。他一去,女子便起身踱步。简明能活下来,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么暴戾无情之人,今儿个竟似乎有些转性了。到底是什么让他改变了?
难道真如简明所言,是为着温行云么?她敛下双眸,终于还是冷笑了声。怎么可能!
旁人或有真情。他,绝对没有!
竹清风依然不依不饶的要嫁温行云。也不知为何,每到竹清风提出这个问题,萧庭的伤势就必然严重。他一严重,竹清风便立时住了嘴。
苏流水百思不得其解,终于还是怀疑到了张然头上。
张然确是个知事的,晚间过来诊脉时,便把那件事儿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苏流水。“那清风姑娘也不过是一时之间想不破,可她心里却一直爱着萧庭。我虽不会武,可清风姑娘每天夜里都会在窗外守着萧庭那确是真的。”
苏流水嘴里放了颗葡萄,吃下后吐出籽来,笑道,“那萧大侠怎么说?我瞧着这清风姑娘倒也算是个性情中人。萧大侠怎么也该有个表示才成啊。”张然轻轻一叹,道,“萧庭那人是块木头。也不知他怎么想的。我问他要不要见见清风姑娘,他却只说她不过是他妹妹而已。如今他欠她的已经还清了。所以这事儿就该到此为止。”
苏流水这下可不明白了,她歪着头道,“为了妹妹寻死,值得他这么放逐自个儿六年么?萧庭这人一点不懂柔情为何物!”
仙儿听到这儿,掩唇一笑。道,“让萧将军打打杀杀容易,让他柔情似水,怜惜哪个女人,怕是不成罢!他那性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若不是生了张还算英俊的脸皮,仙儿瞧着他这辈子也讨不到媳妇了。”
这是实话。他三人心里都明白。苏流水在萧庭面前坦诚以对,那般绝美的脸儿,就连仙儿瞧了都瞧直了眼。可他却能把她视为无物。
瞧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瞧一块石头,一棵花,一株草。那么的平淡。仿佛他的眼中没有美丑之分。
张然面色肃然。他思索了会子,哑声道,“姐姐,我怀疑萧庭的眼神不怎么好。”
苏流水一听,哧的一声笑出声来。她敲着张然的头,道,“他怎么就眼神不好了?你们也别想太多,他这人心里虽是装不下女人,可这样的人,却正好是女人心目中最佳的选择。因为成亲后,他同样也不会去瞧旁的女子。”
仙儿听到这儿,面色一恼。“若能瞧旁的女子倒还好了。就怕他不瞧旁的女子,也把自个儿的妻子当成一块石头。”
苏流水狠狠的剜了她一眼,道,“难道仙儿也喜欢萧将军?若是你喜欢,那我便帮你作这个主。”
仙儿冷哼了声,道,“我才不要那块木头呢。”她说罢,便低下头去瞧自个儿的绣鞋。
苏流水瞧见她这副光景,情知她确是对萧庭无意。张然开好了方子,交给苏流水。
苏流水拿过药方,愁着脸儿道,“这可怎么办?我看到这方子我也想吐。张然,你就不能开些不苦的药么?那么黑呼呼的一团,看着好可怕。”
张然无奈一叹,笑道,“那就加两颗红枣。姐姐现在需要补血。红枣加进去药便甜了。再若不然,便往药里头加些甘草。这味儿必然就淡了许多。”
苏流水一听,赶紧笑道,“那若能加几颗龙眼,就再好也没有了。”
张然古怪的瞧着苏流水,道,“姐姐这些时日看书颇有成效。竟能活用药方了。”
苏流水飞快一笑,赶紧在方子上头加了红枣跟龙眼两味。她咬着笔笑道,“瞧得久了,自然知道一些。不过然儿,我却倒不想学这些个治病的药方。”
张然唇角微扬,道,“姐姐想学什么?”
苏流水一挑眉毛,道,“学毒。她们下毒,我解毒始终过于被动,姐姐喜欢以毒攻毒。”
张然闻言面色一肃,道,“那种毒物姐姐最好别碰!姐姐若要以毒攻毒,那毒术由然儿去学就是。”
苏流水见他说得甚是严重,便笑着应道,“然儿若要制毒,姐姐这儿倒有好些毒书。然儿瞧瞧。”她说罢,便倒真从枕头底下拿出几本书来。
那些书很多都被翻看过了,有些地方还掖着角儿。有些则被人小心的摘录过。张然瞧了许久,惊讶道,“原来姐姐早就已经在看这些书。”
苏流水唇角一勾,闭目笑道,“学这些个玩意儿,我不过是想告诉暗处那人,她能学的东西,我一样能学。她能把我毒死,我就也能把她毒死。她的毒只那几种,可我却能从很多相忌的药材之中合成她听也没听过的毒药。然儿,你瞧最后一本书。”
张然心中惊讶,这便翻开最后一本书。那一本书里全是苏流水一字一字的记录下的相忌药材与食物。
他瞧得心惊,眼里却全是笑意。“姐姐怎能想到这些毒材?”
苏流水摇头,“不是我想到的,全是你医书上头原就有的。我不过是把他们摘抄出来而已。都还未经过试验,也不过都是纸上谈兵。这些药的药效到底强不强,也是个未知之数。”
张然笑得清浅,一双眸子灼灼生光。“我一生追随师傅,师傅从未教过我这些毒术。可原来清医的毒术竟全在我平日里头学的医书里头隐着!若不是姐姐把它们摘抄出来,我还真没瞧出来。”
苏流水瞧着张然,轻轻一笑。“若你跟姐姐一般无聊,三月之内什么事儿都不干,就捧着几本书在瞧了。也必定会摘抄出这本毒经的。本以为回朝之后会忙一些,哪儿知道竟有了身子。还孕吐。更是弄得哪儿都去不了。今后就必定更加无聊了。”
张然听她这么抱怨,便搔着头傻笑。“那是爷心疼姐姐。”
苏流水清眸一瞠,冷道,“心疼什么?心疼就不会老出去招蜂引蝶!”
张然听到她这么一说,赶紧低着头不出声。可仙儿却倒是嚷嚷开了,“小姐就爱乱猜!爷若是招蜂引蝶,那就太冤枉了。”话才到这儿,仙儿赶紧低下头。
苏流水唇角隐了丝笑,眼里却现着认真。“仙儿,你是不是温行云的细作?你这么帮着他说话!”
仙儿赶紧摇手,大眼里头尽是笑意,“仙儿自打跟了小姐,就很少去爷那儿回话了!爷把我放在小姐跟前,不是为着监视小姐,而是为着让仙儿保护小姐!”
张然瞧着她,不知怎么竟冷冷一哼。“保护什么?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那倒还真不如拉倒了。姐姐身边有我有萧庭那就够了。”
仙儿见他这么一说,不知怎么竟眼睛一红。她跺脚怒道,“小姐,公子爷他欺负人!”
苏流水赶紧安慰道,“怎么会呢!晚上你们不在,便也只有仙儿在跟前陪我聊聊天了呢。要说到保护,我倒却也是学过些功夫的。怎么也不能算个弱质纤纤罢!”
仙儿听她这么一说,赶紧急道,“小姐你可别吓仙儿,你现在这情况。还想着自个儿是习过武的?您就这么安生的躺在榻上才是正经。”
苏流水听她这么一说,想想也有几分道理,便也就没再坚持。
她躺在榻上,头又开始发晕。怎么怀个孩子这么受罪?她心中暗道。
见她这般,张然赶紧道,“姐姐又不舒服了么?若能留在此静养一些时日,倒却也是甚好,可爷定要把姐姐带在身边儿。真是为难了姐姐。”
苏流水缓缓的摇头,眼前的晕眩真个是让她觉着力不从心。
“什么要静养一些时日?张然,静养多久才能好些?”温行云推开房门,坐到她的身边儿。
张然轻轻一叹,接着道,“姐姐身子日虚,若能在此静养,倒也甚好。”
温行云眉毛一皱,道,“流水,你说呢?你还能撑几日么?”
苏流水没有回答,她此时甚至连瞠眼的力气都没有。他伸手摸了把她额头的汗珠儿,心中一痛。“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张然,你跟仙儿留下来照顾流水。一等她好些了,就立刻回帝都。”
张然低头应道,“是!爷。”他说罢,便与仙儿一道退了出去。
他将她的头拥入怀中,哑声轻道,“从不知妇人怀孕竟是这般苦楚。流水,你先留在这儿躲着,爷进宫先瞧瞧父皇的意思。若他不说什么,我便立刻接你回帝都。可好?”
苏流水的唇角淡淡的微扬。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都听爷的。等我好些了,爷不来接我,我也会回帝都。不过竹家父女那儿怎么办?那竹清风的性子执拗,虽是明知自个儿爱的是萧庭,可她却似乎铁了心要嫁你。”
温行云眼角略略一抽。他伸手轻抚着苏流水的发丝,笑道,“爷也没想到她竟是那种牛脾气。再加上一个竹如风三天两头跟爷商量来商量去,真的很闹心。”
苏流水从他的怀里抬头,轻轻一笑,道,“爷,那倒不如真娶了她,可好?”
温行云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冷笑。“好让你就在这儿不回帝都?你想得倒是挺美!”
“那怎么办呢?人家毕竟是有功之臣哪!若他见皇上时提出联姻的要求,皇上定会应下。”苏流水心里又开始泛酸。
温行云听到这儿,哧的一声笑出来。“爷到现在不表态,便是要让他在金殿之上求父皇赐婚!”
苏流水听到这儿,攸的起身,“好你个温行云!原来你竟早就已经打这个主意了!皇帝金口一开,你就不必向我交待了是么?”
温行云赶紧握了她的小手,笑道,“你在想什么呢?旁人我不知道,父皇却是一定不会应下这桩婚事!父皇此人一生狂妄自大,竹如风越是犟,他就越是强硬。竹如风若是开口就要他赐婚,他便定会驳了他的请求。”
“父皇此人最好掠夺。他常对我说,若是想要一个女人,就该不择手段。哪怕是发动战争,也要自己夺来!可若哪家姑娘瞧中了皇子,要他赐婚。纵是皇子心里千般愿意,也不能应下这事儿。”
“女追男的事儿绝不允许发生在皇子之间。所以,竹如风这件事,上了金殿反倒容易脱身!”他说着,便把自个儿的下颌搁在她的头上。
苏流水不信的道,“那如果突然改主意了怎么办?温行云,你错揣圣意又不是一次两次。他若有心成全,定必不会等竹如风开口,就会亲口赐婚。”
温行云听到这儿,长长一叹。“二哥尚未有正妃,这事儿怎么轮也轮不着爷头上。而且,父皇多少是顾念着我的。”
苏流水听到这儿,身子狠狠一怔。皇帝顾念他?顾念他又怎会为了那点儿小事便把他的太子之位废了。顾念他他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他只身独闯苍穹国?
那叫顾念他么?在她看来,在皇帝的眼中,什么都不在意!
温行云见她不说话,情知她又开始胡思乱想。遂低头去吻她。她的头又开始昏昏沉沉。脑子也不争气的跟着他转。
罢了,既然他都说了,那就这么办罢!与其这么思前想后,倒不如就活在当下。至少现在他是完全属于她的!
温行云见她眉心舒展,唇便这么印上她的额头。他哑道,“流水,我在帝都等你。”
苏流水颌首,他弹指将烛火熄灭,便这么拥着她躺下。他的手扯开她的面纱,寻到她红斑的部位,以拇指轻轻抚摸。“等咱们回了帝都,你便教张然把脸上的红斑去掉罢。”
苏流水很想笑。这才想起跟他一起厮缠时,他二人不是熄了烛火,就是恰巧碰到她又在脸上画了胭脂。弄得他到现在都还不知她脸上的斑已经消失了。
她故意咳嗽两声,委屈道,“爷嫌我丑了么?”
温行云在黑暗中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嫌你就不会跟你在一起了。”
苏流水将脸贴在他的胸口,淡笑道,“那爷为何每次与流水欢好,都要熄了烛火,再不然便是任我蒙着面纱?还说不是嫌弃我!”
温行云心里冤枉,嘴上却递了丝笑。“爷头回见你,你正在吓二哥。你道你那时有多美?”
苏流水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怒,猛的给他一拳,道,“当时我很丑么?”
温行云在黑暗中颌首,“至少与青阳第一美人的名声极为不符。你能承认么?”
苏流水伸手呵他的痒,“好你个温行云!你竟敢嫌我丑!”
温行云却是个不怕呵痒的。她的手在他身上乱走,却倒就变成了另一种诱惑。他呼吸深沉,身子僵硬。声音冷得像块冰。“苏流水,别动!”
苏流水哪儿管他那么多,她上回被他呵痒呵得难受,这回打定主意要让他还回来。哪儿知道这么一来,便把个温行云弄得自制全无。
“爷说了别动!你在干嘛!”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气息吞吐在她的唇舌之间。“苏流水,爷不想再忍你了。”
他咬牙说罢,便去扯她的衣服。苏流水一见势头不妙,赶紧告饶道,“爷!您没听张然说么?前三个月,禁止过激房事。”
他在她耳边轻笑。“那爷就轻点。不致于过激。”他说罢,真就轻轻的占有了她。以让人崩溃的速度,缓慢的厮缠。
苏流水伸出手拥着他的颈子,逼着他加快速度。可他却怎么也不肯伤她。
次早,苏流水精神终于好了些。她跟仙儿送别温行云。只见他剑眉高高挑起,唇角微扬,染着一个轻笑。
竹清风就在他的身边,心不在焉的引颈而盼。似乎在寻着什么人。
见她出来,她便随口道,“夫人的精神好多了。”
苏流水轻轻一笑,道,“嗯。再休息几天会更好。”她说罢,便把脸儿转向温行云,道,“爷,再见。”
温行云眸中现了一丝意味不明。许久,他才道了句,“我会在帝都等你。一定要回来。”
竹清风在一侧听着情况不对,便赶紧道,“怎么夫人今儿不走么?”
苏流水颌首一笑,道,“我在这儿还有事儿待办。”
竹清风面色一寒。心里的话就再也忍不住冲口而出。“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我就在这儿陪你。”
竹如风一听她说这话,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喝道,“什么不走!咱们还要进帝都述职!”他一边说,一边冲着她使眼色。
苏流水心中一笑,道,“清风姑娘还是跟爷一道回帝都罢。流水左右是要进帝都的。不过晚个几日而已。”
竹清风听她这么一说,干脆翻身下马。“你一个女人家留在这儿怎么是好!我习武出身,有我在你身边,再好不过!爹,你们先进帝都。我与温夫人稍后就来。”
竹如风的眼角抽搐了几下。他偷眼瞧了下温行云,却见后者似乎毫无反应。心中不由的一气。便粗声粗气的道,“好!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她怎么就不明白,她要接近的人是温行云,不是温夫人!
可是竹清风却便只赖在那儿不走。
苏流水很想叹气。可她面上却终究还是带着笑。温行云见势,便淡淡的瞧了眼苏流水。“流水有清风照顾,我的心就安了。竹老将军,咱们走。”
他说罢,便一夹马腹,率先离去。
竹如风见他一走,便也跟着他一道离去。他远远的瞧着温行云,只见他红衣翩飞,赤带飘飘。这般世间少有的男儿,怎么那丫头竟就看不见?那萧庭有什么好?
竹清风扶着苏流水一道回客栈。才走得几步,便假装不在意的道,“嗯哼。今儿个怎么没瞧见你那个萧大护卫?”
苏流水古怪的瞧了她一眼,笑道,“萧大护卫一个人躺在榻上,也没个人照看着。张然,他的伤怎样了?”她对张然使了个眼色。
张然见她这般,愁苦着脸儿道,“没成家的男人都是这般光景。没人心疼没人爱的。那伤也越发的重了。”他一边说,一边偷眼瞧着竹清风。
果然,竹清风的面色立刻就变了。她放开苏流水,腾腾的朝着楼上而去。
苏流水见她那般,唇角淡淡一扬,便扶着仙儿慢慢的往回走去。
客栈大堂里头坐了几名女子。为首的女子着了一身的银裳。长得倾国倾城,艳冠群芳。见着苏流水,她便淡淡的笑道,“姑娘今儿个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仙儿见着是她,赶紧在苏流水耳边低语几句。苏流水赶紧笑道,“原来是救命恩人。流水先前受您大恩,无以为报。”
“那就别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不过你那夫君对你倒是颇为关心。”银青苏飞快的打断她。
苏流水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一哂。道,“夫人真是个爽快人。”
容儿掩唇笑道,“咱们夫人何止爽快。简直是……”
她话到这儿,便被银青苏抬手打断。“我与你倒却颇为有缘。咱们今儿也要在此休整。夫人的身子尚虚。到底还是要吃些东西才成。容儿,去拿支上好的人参来给她。”
苏流水赶紧摇头,“夫人说的哪里话。这恩还没谢,却又要送我人参。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银青苏笑道,“怎么就没有了?我说有就是有!你这身子太虚,若是有这人参提神,不须休养,便能生龙活虎。你吃些罢。”说话间,容儿便已经呈上人参一支。
苏流水见那人参色泽清亮,竟隐隐成了人形。心中微微一震。这人参,看来确是过于珍贵。
正犹豫间,女子已经教人将人参交到她手中。“女子怀孕最是受苦,为了孩子你也得收下这参。”银青苏淡淡一笑,优雅的喝着茶。
苏流水见她这么说,便也老实不客气,道,“多谢夫人美意。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楼上客房
萧庭冰冷的瞧着竹清风。道,“你来做什么?”
竹清风听他这么冷言泠语,心里委屈极了。她进门道,“来瞧瞧你有没有死!”
萧庭的面色没变,眼神里头透着平淡。“你那剑失了准头。”
竹清风听他这意思貌似还在怨她那剑刺得不够准。不由的怒由心生,拔剑对准萧庭的鼻子道,“那这一次,我就刺得准一些。”
萧庭缓缓摇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临阵对敌,机会只有一次。而你,错过了。”
竹清风心中一怒,斥道,“不要再跟我提起那些事!你不配!”她说罢,剑尖便直直的朝着萧庭疾刺而去。
萧庭随手取了件衣服一搅,竟就把她手里的剑缴落在地。他淡冷的道,“我说过了,你错过了。欠你的也已经全部还清。”
竹清风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她猛的扑向他,对着他又踢又打。萧庭不过一个翻身而已,便将她点倒在地。
他起身披衣,飞快的将衣服系好。唇角一动,便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做的事儿我都知道了。若是为着复仇,那也太过不自量力。劝你一句,不要去惹温微寒身边的人。”
竹清风咬牙怒道,“关你什么事!我就是做了不成么?我就是要复仇,不成么?你以为你已经看透了我,可是萧庭,你把我瞧得太小了!你以为我们斗不过温微寒么?我跟你说,我们的势力大到你无法想像!”
萧庭唇角淡淡一勾,他不感兴趣道,“你跟温行云共事过么?你知道他的机心多么深沉么?你们别说是一个温微寒,就连温微寒身边的儿子你们也斗不败,你们势力大又有何用?”
竹清风笑得狠厉,她冷道,“你知道什么!我们已经在青阳上下各处都遍布势力。萧庭,你不是想知道你父亲为何会被人捉的时候已经力竭了么?是咱们做的!”
萧庭听到这儿,终于一个闪身掐住她的下颌,眸中惊现怒意。“醒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竹清风见他这般大怒,不由的轻笑起来。“自然是为着你!若是他不死,你又怎会出现?萧庭,当日你不屑我,我便告诉自己,一定要你好看!”
萧庭双目暴睁,一只手高高扬起。竹清风抬高头,道,“你打!你打啊!”
他的指骨节节作响,眸中现着森冷怒气。许久,他才松了手。“醒风,以后你跟我二人再无瓜葛。我欠你一个国仇,现在你杀了我父亲。累死我母亲。”
我跟你,两清了。
最后那句话,飘散在风中。他将门板关起。许久,她才小声的道,“我没想杀他,真没想杀他。我不过是想把他抓住了引你出来。可他们让他跑了,哪里想到他竟会被别人抓走!我真没想杀他!”
可是,他却再也听不到了。他走了。他说,我跟你,两清了。
“萧庭,你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清。还说什么两清!萧庭你回来!”她一边说一边哭。
萧庭没有走。他便站在门口。他知道他欠她,一辈子都欠。可是他的父亲却因她而死。她不杀他,可却害了他!
“庭哥哥,醒风长大后嫁给你好不好?”
“庭哥哥,醒风已经十岁了呢。我娘说,再过两年,我便能嫁给你了。”
“谁也不许给庭哥哥赐婚,他要娶的人是我!是我!”
“庭哥哥,我爱你。”
“萧庭,我爱你!”
“庭哥哥,你不爱我,我就死给你看。”
“那你就去死。”他头也不回。哪儿知道,就为着那句戏言,她竟真的跳了河。殁了。
姨母揪着他的衣服问,“庭儿,你怎能这么对她?若你不喜欢,你就跟她说清楚。不管怎么都好,你也别让她去死啊!她纵是千般不是,她也是你的表妹。是你的亲表妹!”
母亲也哭得肝肠寸断,她道,“庭儿,你怎能叫她去死!你不爱她,怎能叫她去死!醒风这孩子很是善良,就因为你一句话,人便这么没了!”
醒风很善良。他侧着头想了下。也许她确实是善良的,可她却变了。变得有些可怕。她表面上跟苏流水还算和气,可她却可以派人去杀苏流水。
这样的醒风,他,不认得了。也对她没了特别的愧疚。这个小妹妹已经长大。可他,却也老了。
他抱剑缓缓的踱下楼梯。只见苏流水正与另个女子说着话,他唇角一抿,便朝着她们走去。
银青苏见着他,唇角扬了抹笑。苏流水见她的笑容颇为古怪,便回眸便瞧见了萧庭。她见他似乎已无大碍,便笑道,“萧庭,你好了?清风姑娘呢?”
见他不语,苏流水只能轻轻一叹。
仙儿也冲着他微笑,“好了就成!那日小姐还说要去瞧你,结果自个儿却倒先倒下了。”
银青苏啊了一声,笑道,“你说的可是她昏倒在我房门口的那回?”
“正是那晚上。呀!小姐才含了两片参,精神便这么好了。”仙儿掩唇笑着。若早知如此,还不如跟爷一块儿回帝都呢。
张然听她这么一说,便也跟着笑起来。“对了,竹清风姑娘去寻你,为何你下来了,她却不见了人影。人呢?”
苏流水听到这儿,唇角勾起抹笑来。道,“想是人家姑娘正想对萧大侠表白,萧大侠一时羞愤不已,便把人点倒在自个儿的房里,落荒而逃了。萧大侠,我猜得对不对?”
萧庭依然没有说话。见他那般,苏流水便对张然使了个眼色。张然不出声,便闷头朝着二楼而去。
才一进门,便见竹清风正躺在地上,哀哀哭泣。见着张然,她便赶紧生生的收了泪水。
张然摇头一笑,道,“竹姑娘莫要难过,姐姐让我用银针来救你。”
他说罢,便取出银针。不一会子,竹清风便坐直身子,朝着张然挥出一掌。张然吃痛,嗷的一声蹲下身子,口吐鲜血。
竹清风见他这般,气怒的跺脚,朝着门外腾腾而去。张然捂着胸口。面色苍白。
萧庭见着她过来却瞧不见张然,眼里已经有了寒意。“张然呢?”他淡淡的道。
竹清风听她只提张然,面色一红。眼泪又出来了。她恶声恶气的道,“被我打死了。”
仙儿一听,便气得跺脚。“公子爷好心上去救你,你怎么倒却打死了他!公子爷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她说罢,便朝着楼上飞奔而去。
萧庭与张然素来交好,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不爽利。便紧随在仙儿身后朝楼上而去。竹清风见他这般冷漠,气得又是跺脚又是落泪。
银青苏见她这般,便只淡淡而笑,道,“这样对待心爱之人,可不是好事哦。”
苏流水也跟着点头。“正是。你若真爱他,便要对他温柔些。”
竹清风听苏流水要她温柔。眼泪一下子又落了下来。“可是他爹因我而死!我待他再怎么温柔,也没用啦!”
苏流水听到这儿,心里有些迷糊。她道,“难道萧莫被人抓住的时候力竭,是你做的?”
竹清风听到这儿,再也顾不得那些,哇的大哭出声。她那一哭,倒把苏流水哭明白了。她的头开始抽痛起来。这事儿若是真,萧庭会那样待她也是人之常情。
父母亲情大于天。若他能放下杀父之仇与她一起,这事儿才有鬼!
什么仇人也能相爱。什么伤害到最后还能在一起。那都是痴人说梦。旁的事或有可能,可是杀父,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