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找来又如何呢？
都过去了这么久了。
伏景自嘲的笑笑，然后将刚刚绣好一半的荷包扔在了一边。
如果颜欢在这里，她就会看到伏景冷静的将沾了血迹的绣样一点一点撕碎，空气中慢慢响起布料撕裂的声响。
只是颜欢出去买糕点了，并不在这里。
所以伏景才能肆无忌惮的展现出这一面。
冷漠和极致的冰冷。
“好了，药熬好了，趁热喝吧……”等柳怀玉看清楚伏景在做什么之后，他话锋一转，不解的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伏景床边是一地的布料碎屑。
“没什么，我会收拾干净的。”伏景并没有回答，而是兀自接过了柳怀玉手中的药碗，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将泛着苦味的药全喝了下去。
一气呵成。
柳怀玉生生噎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他看着一脸淡然的人，好奇的问：“不苦吗？这个药方的确很有用，就是熬制出来的药味道会苦一些。”
“还好。”伏景淡淡的回答。
这点苦算什么呢？
只要这药有效果就行。
柳怀玉悄然叹息一声，要让之前的他说颜黎会为了一个女子注意这些，自己是想都不敢想的。
但是现在居然真的到这一步了。
“行吧。只是我瞧着之后的日子恐怕就不会如此的平静了。”柳怀玉意味深长的说。
伏景转过头看着窗外，秋末的寒风已经悄然而至。
颜欢也该回来了吧？
的确，颜欢此刻正走在回去的路上。
只是她独自拎着糕点走在一条寂静无人的小道上时，凭借着直觉感到了不对劲。
好像有人跟着自己。
颜欢的脚步加快，果不其然，后面的风声也变得急促了些。
不会吧，自己身上没什么好抢的啊。
难不成是惦记上自己排队买的金丝糕了？
颜欢如临大敌一般将手中的糕点小心抱在怀里。
她慌乱之中不小心走入一条死胡同，看着前面无路可走，颜欢只得无奈的转身。
“出来吧。”
反正自己这糕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交给她们的。
誓死扞卫！
一些女子的身影渐渐从颜欢面前出现，颜欢越瞧越熟悉，最后发现这群身着红衣的女子就是自己那日在街上见到的骑马队伍。
她们各自往旁边退了一步，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伏云从后面慢慢走到了颜欢面前。
颜欢睁大了眼睛，“是你？”
不就是那日喜欢扯歪理的“大人”吗？
难不成这是想着找回场子来？
这都过去多久了啊？真不至于。
“你就是颜欢？”伏云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长相嘛……她盯着颜欢那无可挑剔的脸，也算是勉勉强强。
身姿挺拔，倒也不似村妇那般粗俗。
但是总的来说，也只能算作是勉勉强强吧。
“我是……你想干什么？”颜欢警惕的看着伏云。
这是已经调查了她的底细了？
哟，还真快。
“干什么？就看看你这样的女子为什么会有男子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
“带走！”
颜欢当然可以走掉，但是看着面前女子一脸复杂的样子，便决定留下来看看到底要对她做什么。
而且……
她刚刚没听错的话，那个女人是在说她这样的女子为什么会有男子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她吧？
难不成男子说的是伏景？
不带这么人身攻击的。
“哎，别压到我的糕点！”颜欢无力的惊呼。
什么人啊这是！都说了不能压着。
一左一右押着颜欢的两名女子充耳不闻。
不一会儿颜欢就被伏云一行人带到了一个酒楼的隔间，这里十分的隐蔽。
“好了，松开她吧。” 伏云有些嫌弃的说。
一路上都在说别压着她的糕点，就没见过如此这般拘泥于小事的女子。
就这样的人，真不知道景儿看上了她哪一点，竟然要死心塌地的跟着她。
颜欢不悦的甩开身侧人的手，小心的将糕点放在了桌子上，失去了耐心没好气的说：
“到底要干什么？快一点！”
要打就快点，自己好一起解决了。
却不想伏云忽然对身后的人使了眼色，让她们退了出去。
她拿过茶杯亲自给颜欢倒着茶水，却换来了颜欢更怀疑的目光。
没安好心，绝对没安好心！
“其实我找你来的确有事，伏景是你的夫郎对吗？”伏云打算先跟颜欢来柔的，先别搞得这么僵，说不定就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呢。
“是啊”，颜欢停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难不成是惦记上大美人了？
可是她们怎么知道的大美人？
“不必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更好的选择而已。”伏云微微一笑，轻拍了一下手，门外就进来了两个端着托盘的女人。
见着颜欢的目光看过去，伏云轻点了一下头，那两名女子便掀开了盖着托盘的锦布。
托盘上的赫然是摆放的满满的黄金。
“你这是什么意思？”颜欢从中品出一丝不怀好意来。
“如果你能将伏景交给我，这些黄金将会悉数奉上，足够你下半生享乐的了。”
伏云自信的回答颜欢。
她料定一介村妇定然是没有见过如此多的黄金的。
自己这个法子不仅能看出颜欢真正的为人，到时候还能告诉景儿他一心想跟着的妻主是个如何的人。
如果景儿对这个女人失望透顶，万一就同意跟她回去了呢？
伏云淡淡一笑，似乎已经料到了颜欢会露出贪婪的神情，迫不及待答应自己的样子了。
谁料颜欢忽然起身走到那两名女子身前，将托盘掀翻在地，黄金落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响声。
想让她为了这么一点儿黄金就把大美人卖了？
想都别想！
她只觉得晦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愣住的伏云反应过来，难掩心底的怒气质问颜欢。
“我什么意思？”颜欢露出不屑的神情，“你难道不知道一个人不是随意可以买卖的吗？我管你用什么好听的由头，拿黄金就想换我夫郎？门都没有！”
“这就当时给你的小教训，”颜欢看着散落一地的黄金，“再有下次，你信不信我打爆你的狗头！”
伏云哪里听过别人这么侮辱自己，听到颜欢这话就差原地炸开了。
但是颜欢迅速的让人冷静了下来。
她重重的一拍结实的木桌，然后“啪嗒”一声，桌子碎了个干干净净。
“就劳烦大人你赔一下了，诺，地上这么多黄金，随便捡一块就可以了。”
颜欢提着糕点神气的出了门。
就是要这样威慑住那些惦记她夫郎的人！
——
幸好自己去了，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多人惦记她家伏景呢。
“我回来啦！”颜欢开开心心的踏进了逢春堂的门。
“进去看看你家夫郎吧。”柳怀玉头都懒得抬，眼睛专注的看着医书，听到动静便这么提示了一句。
“行！”颜欢一口应下。
话说果然只有男子才更懂男子，每回多亏了柳大夫给自己的暗示，要不然自己还真的没注意这么多。
“伏景。”颜欢掀开珠帘，温柔的唤大美人。
伏景闻声抬起头，手中是崭新的绣绷和新的绣样。
“你这是……之前的那个改一改就是了，不必这么花心思。”颜欢看出伏景在重新给自己绣，不忍大美人辛苦，于是劝了这么一句。
谁料伏景坚定的摇了摇头，轻声说：“不好。之前的那个不够好。”
自己要给颜欢最好的才行。
“好吧。”颜欢无奈的耸了耸肩。
既然伏景这么坚决，自己再劝也是没有用的。
颜欢将糕点放在桌子上，自然的拿过伏景手中的绣绷，接着她的手就握了上去。
女子眉眼微弯，眼中亮亮的，“摸摸我的手啊，好冷啊。”
颜欢口中的温柔呢喃让伏景的心口开始发烫。
伏景知道颜欢这是故意的，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接着绣下去罢了。
但是他却对此颇为受用，因此在听到颜欢那句近似于撒娇的呢喃，下意识就想把颜欢的手放在最暖和的地方。
下一秒颜欢的手就被塞进了伏景的心口处。
颜欢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想要抽开手的时候，就对上了伏景的眼，一眼望去，伏景眸中似有万般柔光，盈盈水泽。
颜欢沉默的选择停下来。
伏景果然忍不住笑了笑，顿时人更加鲜活了，眉眼也有了几分说不出的艳丽。
“是不是很凉？”颜欢不放心的问。
到时候让大美人惹上风寒就不好了。
伏景定定的摇了摇头，他只在心里对自己说：
“因为你，我的心才是烫的。”
但颜欢实在是不敢赌，于是过了一会儿便寻了理由抽出手来，谁料接下来自己遇到了更麻烦的事情。
伏景一把捉住她的手，看着颜欢手上红肿的地方，眉心蹙起，
“这是怎么弄的？”明明出门的时候还没有。
颜欢讪讪的想抽回手，可是伏景却握的极紧，自己压根不敢使力气挣脱。
见着伏景认真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轻易糊弄不过去了。
早知道自己就不使那么大的力气。
其实自己只是想吓一吓她们的，反倒是给自己手砸肿了。
颜欢只好含含糊糊的说：“出门的时候不小心……”
伏景忽然间猛地松开颜欢的手，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瞬间让颜欢的话半路卡壳了。
这是怎么了？
“你骗我。”伏景冷冷的说。
其实大美人就是语气冷些也没关系，但是偏偏一双眼又升起了水雾。
这让颜欢根本没办法招架，只好将事情全盘托出。
等颜欢仔仔细细的说了在酒楼发生的事情之后，伏景忽然说了一句：
“她们还是这样，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什么？”颜欢听得迷迷糊糊的。
难道那位女子的确是认识伏景的？
想到这个，颜欢脸色有些难看了，还夹杂着一些不确定：
“那个……伏景，如果，我说如果，你有了更好的选择……”
“不会！”伏景语气忽然激动起来，生生打断了颜欢的假设。
没有如果。
他如今的人生没有如果。
伏景反问起了颜欢：“那如果她们给你更多的黄金呢？你会愿意……”
同样的，颜欢也有些激动的打断了伏景，
“当然不会！”
好吧，自己终于理解刚刚伏景的心情了。
想到这个，颜欢认真的对伏景说：“无论多少黄金，都不能换走你。”
“这是不能交换的。”
“知道吗？”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有跟大美人讲道理的冲动。
难道，这就是好为人师？
收起你的那些胡思乱想吧！
颜欢咬了咬牙。
“真的吗？”伏景微不可闻的说出这句话。
自己是不能被拿来的交换的，对吗？
可是六年前自己就站在那里，接受着所有人的打量，那些对着自己待价而沽的眼神。
卖他的人总想将他卖个更好的价钱，想买他的却想着讨价还价。
那个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情呢？
麻木的低着头任由挑选吗？
颜欢的一席话忽然让伏景回忆起了当时的一点一滴。
也包括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主动的选择了颜欢，愿意在契约书上签字画押。
那时，卖他的女人将他关在木笼里，自己只能蜷缩在里面等待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之所以会在这里停留这么久，是因为卖他的女人觉得他可能活不长了，病恹恹的，想将他早点卖出去。
而这里的村民拿不出一大笔钱买自己，所以就僵持住了。
这气的那个女人连干馍都不愿意给自己吃了，将自己一直饿着。
那个时候的自己只能揪着底下垫着的干草充饥，然后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死，可以解脱。
一只手忽然伸到了自己面前。
一个女孩端着一碗干净的水，另一只手拿着馍，蹲在自己面前。
女孩穿着保暖的冬衣，笑起来格外亲热，让自己都少了防备。
于是自己接受了女孩儿的好意。
那是自己在那个寒冷的冬天看见的唯一一抹亮色。
后来村民争执不下，又不想拿出更多的钱来买他，于是便让他来选择。
卖他的女人想着尽快脱手，也就答应了。
最后他再一次看见了那抹红色，也迈出了那一步，从此迈向地狱。
但是此刻，那个小小的红色身影逐渐和面前的颜欢重叠在一起。
那双眼睛，都是一样的令他发烫。
自己居然没有认出来？
自己居然一直没有认出来！
伏景忽然紧紧的拥住了面前的人，像是想把颜欢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