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提起来就觉好笑,将那天卫不器对她说的话复述一遍。
“父皇,女儿管不了他,你自己和他说。”
皇帝笑骂道:“这孩子!行,朕就等着他来。”
外头的贤妃实在等不及,就要闯进来,席公公忙挡住她,“娘娘,可不敢闯进去。”
贤妃扬声高喊:“陛下!求陛下让妾进去陈情!”
如今宁和不肯嫁,永侯府不肯娶,皇帝为了解决麻烦,极有可能让她远嫁吐蕃。
若犯错之人是连城,她肯定会劝皇帝将连城嫁去吐蕃。
听到动静,皇帝眉头微皱,朝外喊:“让她进来!”
贤妃头上的金钗都歪了,急急跑进来:“陛下,宁和是你亲生女儿,如今她刚能下床,你不能这么狠心!”
“她如今什么样,你也看到了,你要朕如何待她?不如将她送走,眼不见心不烦。”
连城悄悄看皇帝一眼。
贤妃慌极了:“陛下,吐蕃那边多苦啊,这怎么行?”
连城冷笑:“是啊,逻些城【今拉萨】地势极高,喘气都费劲【高反】,宁和如何受得住?没准去几日就死了。”
贤妃怒道:“连城,你少幸灾乐祸,我就知道你会落井下石!”
她跪地扯住皇帝的袍角:“陛下,宁和是太后的亲孙女,是妾唯一的女儿,眼睁睁看她远嫁,妾实在做不到啊!妾......妾愿自降位份,求留下宁和。”
连城有些诧异,贤妃是真急了,以往她可是将位份看得比命还重。
皇帝看着憔悴的贤妃,浓妆也遮不住她眼角的青黑,想来是照顾宁和累的。
罢了,何苦太为难她,好歹她也为自己生育过一儿一女。
他叹气:“起来吧,朕不会将宁和送去吐蕃,你们母女好自为之吧。”
贤妃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同时狠狠瞪了连城一眼。
连城漠然相对,心中实在生不起波澜。
次日,皇帝召见吐蕃使者,告诉他,雍朝女子都是被父母娇养长大的,她们舍不得离开自己的故乡,若吐蕃实在想和亲,就让赞普的女儿来洛阳,这边有的是好儿郎。
吐蕃使者还真考虑了一会儿,不行,赞普的女儿才十一岁,他们赞普肯定舍不得。
谢寂又告诉他,征西军随时恭候在边境,若敢再犯,就要他们赞普的首级。
吐蕃使者终是长叹一声,他们上次损兵折将不少,短期内无法再掀起战争,再说有征西军在,他们讨不到便宜。
几日后,使蕃使者带上装有卧德的棺材,以及皇帝回给赞普的礼物,在众人的目送下出了京城,返回雪域吐蕃。
吐蕃事了,皇帝也轻松下来,当晚睡了个好觉,次日一早,便召卫不器入宫。
卫不器昨夜当值,刚从北衙回到赵王府,他来不及用早饭,到寝居倒头就睡。
刚往榻上一躺,眼睛还没眯上一会儿,宫中就来了旨意,皇帝召他入宫。
他只得爬起来,整好仪容,脑子发胀。
哎,父皇真勤快啊,起这么早。
皇帝看向他,儿子又长高不少,都赶上他这个做父亲的了。
他闲闲道:“朕听连城说,你要过几年再议亲?”
“是,儿今年才十五,等过几年再议。父皇不也二十多岁才遇到母后?”
“傻孩子,早点娶妻不好吗?若不肯立正妃,先定下侧妃人选也好。”
卫不器拒绝:“不要,儿若在正妃之前立下侧妃,那将来的正妃如何自处?”
皇帝奇道:“这并无不妥,你贵为皇子,有妾室侍奉也是寻常,哪个女子会容不下?”
卫不器带点莫名的情绪:“儿的正妃必须要给以尊重,若儿在她之前有其他女人,她会伤心。”
皇帝诧然,连城要身子清白的驸马倒罢了,卫不器居然要为他未来的王妃留着清白的身子......
怎么一个个的,会有这种想法?
他哭笑不得:“你的王妃未必会在意这些。”
男人娶妻当娶清白之身的女子,但女子嫁人,就无需计较那么多,只要是正室即可。
当然,连城例外,她的男人只会属于她自己。
卫不器却摇头:“她若喜欢儿,自然会在意。她若不在意这个,那肯定在意别的。世间没有人会一无所图。要么图庇护,图富贵,或是图情爱......”
父母对孩子无私奉献,他们所图是天伦之乐。
散尽家财济人者,他们所图是助人为乐之感。
战场捐躯者,图的是那份家国信念。
.......
卫不器认真看向皇帝:“比如说母后,她真心爱父皇,你说她会不会在意?”
皇帝看着儿子认真的模样,不由想起皇后离世前一段时间,他天天去她宫里看她,却被拒绝。
她隔着幔帐的声音温柔而虚弱:“陛下,妾如今形容委顿,羞见君颜,只希望陛下记得妾最美的模样。”
他以为皇后是担心色衰爱驰,在她死后自己会不再疼爱连城与卫不器。
然而他不知道是,皇后对连城与卫不器说:“他是好父亲,好君王,你们要孝顺他,承欢膝下。但我就不与你们父皇相见了,今生到此为止吧。”
她可以接受他嫔妃成群,可以接受他雨露均沾。
没办法,他是皇帝,是男人,有劣性,这些她都懂。
但她无法接受的是,在她怀连城三个月时,她孕吐得十分难受,形容憔悴,他去宠幸贤妃,还让贤妃怀上宁和。
在她即将临盆时,他又宠幸了新来的婕妤。
她最难受时,他去快活。
这无疑等于,男人在战场为妻子厮杀时,妻子出于寂寞,找个男人睡。
若说男人不睡女人会死,那寺庙里和尚该死绝了。
所以她对连城说:“若男人不合你的心思,别试图改变他,速速换个新人,一刻都别拖着。”
所以她对卫不器说:“你若真爱一人,就别让她伤心。”
卫不器告退后,皇帝怔然良久,也许......也许他真让皇后多次伤心过?
可作为君王,作为男人,不都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