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宿命回响篇
第四十三章 前线
“唳——”
悠长的鹰啼回荡在苍茫的荒漠之上，末世前这种制霸天空的巨鹰，在如今的天幕之下，也不得不降低了展翅的高度。
然而，即便它高度警惕着周围的危险，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空中的领域，试图从下方那布满残骸的地面寻一口肉食果腹时，也没能从突然而至的袭击中逃脱。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道寒光，让苍鹰从空中坠落。遍地尸骸的荒漠又陷入了沉寂，好似没有任何生灵能在这残酷的战场上活下去。
但生命的倔强连天意都难测，在这尸堆之下，有压得极低的声音传出：“哎哟，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可别搞丢了！”
“老哥放心，我那神射手的称呼可不是白叫的。指哪打哪是常规操作，猎物掉落的地方我都能给你精确到厘米！”
“嘘——小声点，万一附近还有那些鸟人的话……”
不管那略显沧桑的声音是不是在吹牛，巨大的尸骸的阴影下，钻出的三道人影就像下水道的小鼠，机敏的借助阴影与缝隙快速移动着。
三人浑身发黑的血污，就连脸上都被涂抹的看不出相貌，只有那双眼睛在阴影中散发着不屈的微光。
身边奇形怪状的魔物尸骸，已经习以为常，为了足够隐蔽，他们甚至在尸体上开洞借道。除了血肉腐坏的强烈臭味，这些巨型的魔物尸体在他们眼中已与山石无异。
不消一会儿，三人顺利的找到了苍鹰的尸体。担心生火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只得生食那还带着点生命余温的血肉，在这种地方，能有吃的已经算走运。
翼展足足有两米的苍鹰被分食了个精光，饥饿之下，那带血的骨头与羽毛都差点被吞入三张无底洞。
有些意犹未尽的嗦了嗦骨头里残留的骨髓，那沧桑的中年男子感叹道：“一周了才找到这么点吃的，我们这个决定真的正确吗？”
“周哥，都走到这里了谁还管他对不对。就算现在返回前线，在那片炼狱中，我们也派不上用场。还不如继续往前，给联盟刺探情报。”稍微年轻一点的声音说道。
“嘿嘿，小徐说的没错。”旁边那位佝偻的身影也肯定了年轻人的想法。他小心翼翼的用金属凝聚的小刀剔出骨头缝了肉渣，放入嘴中细细品尝了一下，略带满足的舒了口气。
“小周啊，现在前线已经失去了天镜山脉以北的情报，我们既然在那场大战中幸存了下来，还被落在了这里，那就物尽其用嘛。”
两位义正言辞的理由让老周无话可说，他伸手挠了挠发痒的头皮，无视了头发上厚厚的血污，只得叹口气站起了身。
“唉，真是劳苦的命！那就在深入一点吧。之前彼岸网络中，天从影的人传来情报，那边已经遭遇了上三级的炽天使撒拉弗……”
老周的话没说完，另外两人也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天从影潜入西秀大陆的人本就不多，既然遭遇了可怕的上三级天使，怕是凶多吉少。原计划想让天从影暗渡陈仓，围魏救赵的法子可能无法实现。
两周前希伯伦亚靠神霄帝国边境的戈壁上，东方人类联盟防卫军与西方教廷远征军主力正面大战一场。教廷上三级天使中的智天使基路伯，祂那可怕的力量让联盟记忆深刻的同时，也损失惨重。
那不知多少怪物混合而成的东西，虽然有着六只巨大而洁白的光环羽翼，但实在无法让人相信那就是所谓的天使。
可祂的同谐权能又毫不虚假，不仅是下三级的天使，教廷所属的人类施法者，还是同化序列的魔物们，都在祂的能力下化为了一体的存在。
联盟防卫军在那场大战中，几乎全军覆没，教廷的远征军在智天使的带领下，已经突破边防线，入境了神霄帝国。
而他们是那场大战中无比幸运的幸存者，从尸山血海的地狱中爬出来，却不能返回身后的家园。不提野外疯狂的魔物，遇到教廷的远征军，哪怕是一位天使，他们三个都会直接丧命。
既然已经无法返回家乡，那就用这仅剩的生命之火，为身后的战友们照亮前方的路。不管能走多远，能看多少，只要能将信息传回后方，那就能争取一丝胜利的希望。
希伯伦亚的寒流开始南下，已经记不清这是终章开启后的第几年。只知道等这波寒流到达神霄帝国南方，又是熬过去一年，人类离看到黎明的曙光又近了些。
不过，那些对步入冻土中央地带的幸存者三人来说，都是些美好的幻想。在远远的察觉到熟悉的神性威压时，看到远方昏暗的天边升起了‘太阳’，他们就知道这一趟逆流而上的冒险值了。
……
彼岸世界中，无比恢宏的仙山林立，仙宫坐落其中，万丈瀑布，七彩流云，在那轮神明捧着的明月下，充满着诡秘的仙气。
相比几年前，仙山下的堕虚城的人气凋零了许多，而那上方的临虚宫却刚好相反。情报人员来往不停，最顶层的宫殿中早已成为战略控制中心。
“报——！希伯伦亚第三防线告破！教廷大军距离帝国边境线两千三百里！”
“西州死域边境爆发超大型兽潮，昆吾中心城损失惨重，请求支援！”
“九龙江死域边境线，蛰、徐交界现大批幽影魔物，附近五座中心城申请指定魔药加入备战！”
“捷报！东洲成功抵御第368次兽潮，诛杀同化序列魔物53头！轻度伤亡！”
“温洲喜讯！一位新降临的神仆与我们建立了沟通！”
“海州传来噩耗！城防战线告破，宁城主决定带领前线战士与同化序列的魔潮同归于尽！仅剩不到五千人迁往了对岸的萍洲！”
……
一道道噩耗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极少的喜讯与佳音夹杂其中，也没了让人开怀的力量。集中在这里统合消息的首领们，个个愁眉不展，在他们为四起的战火焦头烂额时，北方前线又传来惊天凶信。
“急报！！希伯伦亚冻土中心的幸存者发来临终留言！发现教廷上三级天使——座天使托罗努斯的踪迹！！”
这个消息让战略大厅骤然安静，片刻后便是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前不久前线被智天使一击溃败的噩耗，众人都还没消化干净，这才过去了一个月不到，又来一个上三级的天使！
冠名天使的可怕战力已经让整个东安联盟都震惊，即便经过天从影的努力，人类与神仆们达成了初步的互不侵犯，减轻了大半生存压力。但现在面对教廷的天使时，仍旧感到绝望。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动摇，怀疑他们选择的方向是不是正确？相信天从影加入彼岸世界是不是个错误？现在皈依教廷的话，是不是可以避免战败被净化成虚无的结局？
“为什么？教廷为什么死磕我们不放？在他们的信仰面前，人类的存续反而并不重要吗？让那种怪物来侵略东安，屠戮生命，他们到底还有没有人性？！”有人悲愤出声。
角落里又传出动摇的疑问：“难道真如教廷所说，我们选错了？月亮会毁灭世界，所以他们才遵从太阳的神谕救世？所以才会执意要来堕天岛，净化邪神吗？”
“天从影曾经说的是真话吗？会不会骗了我们？不是说好建造完彼岸世界，就能撑过终章？可现在无论我们怎么增加新的节点，结界也并没有变好不是吗？”
还有人点出了这些年来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虽说教廷来犯是不可抗力，但说好的增加阵基节点强化彼岸结界，如今看来也没有任何成效。魔物该发狂的还是发狂，兽潮也不见减少。
唯一能称得上的优势，也只是下界的神仆们暂时不再收割东安大陆的人类。可那也是有条件的，一旦有施法者到了临界点，身躯开始元素化，神仆依旧会如死神一样如期抵达。
这几年天从影的大部分主力都投入到了西秀大陆开拓，东安这边仅剩的力量也在固守海岸边防线，北方前线几乎没有参加。
说是让主力去西秀端教廷的老巢，好逼迫教廷回援，以此争取渡过终章的时间。可不提天从影跨越整个西秀大陆找到教廷根据地要多久，就算顺利抵达目的地给教廷造成了威胁，教廷真的会撤兵吗？
还有很多很多疑惑，有些人早已察觉，只是不想破坏联盟关系，也是碍于血契不敢明说。如今教廷主力大军压境，在那两只冠名天使的恐怖压力下，终是有人忍不住了。
“你找死啊！竟敢在神明的注视下质疑契约？！”旁边更为谨慎的人小声警告道。
不过，无论他们说话的声音有多轻，契约之下，神明眼中，皆无秘密。血色的火光在那人胸口中亮起，就像被地狱之火灼烧的灵魂，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就虚化消失。
许久不见这样可怕的景象，众人皆是一惊，都不再议论那些疑点重重的话，将注意力放到了当前的战事之上。
人群后方，无人关注方才那阵骚动之后，拉斐尔脸上的圣洁微笑收敛了起来。他那忧郁的琥珀色眼眸中，血色的纹路逐渐褪去，有些紧张的轻舒了口气。
行使权能惩戒违逆契约者，这本不需要他就近暗中操作，神明自会降下神罚。可最近对神明的感应变弱，西秀大陆那边的联系也突然变得不稳定起来，想来是出现了最糟糕的情况。
白无玥与袁兆芜带领潜龙小队迎击炽天使，只恐凶多吉少，随行的白无哀血炎分身更是生死难料。虽然断断续续还能感应到那份契约，但几天了还无法联系上，这更加加重了拉斐尔的担忧。
好在只有他这样的高级契约者才会有所感应，天从影在西秀大陆遭受重创的情报可以隐瞒下来，否则让其他势力知晓，东安联盟内部又会再起波澜。
悄声离开了彼岸世界，拉斐尔来到了地下堕天城的圣教塔。地面上的圣教塔过于靠近海边，已经遭受兽潮波及被摧毁。就算现在的地下堕天城边缘区域，也不算安全，但唯一的好处便是隐秘。
这些年随着同盟势力交流的增多，又或被迫压缩生存空间，堕天城里也多了很多天从影之外的人。天从影没有了那位谪仙的看管治理，仅凭内政组以及他这样被迫顶上去的人，实在难以做到滴水不漏。
他要做的事谈不上可疑，就怕被闲得无聊的人盯上，计划已经推进到了最后的节点，可不能有任何差池。
点满烛火的圣堂内，在那高高的神像脚下，跪地祈祷的拉斐尔如下凡的天使，祈求神明降下指引的圣光。
然而那冥冥中的感应比以往更为飘渺，好似意识在虚空中失去目标。他转而改用血契间的联系，隐约间能感知到遥远的西方有波动传来，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干扰，断断续续连不成一句字词。
“还是不行，是因为太阳的神性污染干扰？还是他们受了重伤无法恢复？”焦急得脑子里乱成一团，无法提供援助的拉斐尔只能祈求神明保佑。
在拉斐尔为远方的同伴祈祷时，角落的阴影中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拉斐尔大人，‘地图’更新了。”
闻言，低头祈祷的拉斐尔精神一震，连忙起身往终末契约塔走去。
他边走边问道：“鸠，有没有发现你主人的留信？”
阴影中的声音道：“目前还没有收到暗星大人的消息。”
这话又让拉斐尔的心情沉重了起来，不管如何，‘地图’会更新也代表着西秀大陆那边还是有进展。
片刻，拉斐尔独自进入了守备森严的终末契约塔。他急匆匆来到最上层的一个秘密房间，昏暗的空间里，在他一脚踏入其中时，隐隐传出了水声。
有一朵水晶巨莲盛开在黑暗中，它散发的金红色光芒，让下方那发黑的液体有了红色的波纹。
在无数游离着血炎根须的过滤下，空间中并没有过于浓烈的血腥味，但拉斐尔仍旧习惯性的掩了掩鼻子。
他来到水晶巨莲旁，伸手开启血契，激活了巨莲的认证，一张由血线勾勒的世界地图在空中展开。无数黑色的光点点缀其中，交织成黑色的网，在不断扩散蔓延。
西秀大陆的版图上，上次查看时原本空白的北大陆，这次已经多出了十五个黑色光点，也就代表着有开拓队建立起了十五个新的锚点。
虽然不多，但已经在教廷盘踞的北大陆打开缺口，也算是很大一步进展。不过，拉斐尔注意到新的锚点位置都处于大陆两边，中央那块还是空荡荡的。
“暗星他们有在炽天使的手下逃脱吗？吸引教廷主力让其他队友建立锚点，这个计划虽然不错，但要是你们牺牲了的话，希望就会无比渺茫了啊。”
对于整个开拓团，拉斐尔寄予希望的其实也仅是白无玥跟袁兆芜带的小队而已。他们才是‘献祭计划’的主力，承担那个秘密任务的核心。
两人为什么会做出替其他队伍吸引火力这个决策，拉斐尔远在东安也没法解读，只能相信他们有信心在炽天使的攻击下，完成那个任务。
如果他们错估了炽天使的实力，那计划是否会成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这本来就是一场赌局，既然是赌局，十赌九输才是常态。
叹了口气，拉斐尔不由得伸手触向西秀北大陆中心的那片空白，祈愿道：
“四年了，东安大陆的节点已经完成，现在就看你们的了。加油啊，不要输给那群被太阳洗脑了的鸟人，不要输给这场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