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羽嗤的一笑,然后摇头,道:“不相信。”
在她看不见的头顶,赵吟风脸上闪过黯然,然后笑道:“是啊,可是我这身体不听话,只能跟你,我还有什么法子呢,只能希望你平安,我也能多爽几次。”
这算是肉体交易?推了推他,凌清羽道:“我要走了。”
“你等等,我去烧水,洗干净再走。”赵吟风按住了她,掀开被子起身,刚走到门口,就见门帘被掀开一角,一个冒着热气的木桶放了进来。
就着热水,凌清羽擦干净了身体,穿上衣服,然后拿起了床尾放置的布袋,转头看向赵吟风,见他脸上还有没有来得及收起的脉脉温柔,不觉又是一怔,再仔细看,他脸上却又是那种似笑非笑带了些痞意的笑容。
“我初八就要离京,这个院子,是我自个买的,没有别人知道,那袋子里有这院子的钥匙,如果出了事,你可以来这里,然后找巷口那个卖包子的送信给我。”见凌清羽披上大氅就往外走,赵吟风提高了些声音道:“初六初七我都在这里,你若是来,我便再送你一个礼物。”
凌清羽脚步顿了下,然后走了出去,门帘落下,只留下一屋子淡淡的雾气。
赵吟风身体一滑,头落在了枕头上,将被子一兜盖上了自己的头,闷声自语道:“傻瓜!她根本不在乎你!就算再讨好她,也不会在乎你的!”
急急的走出院门,凌清羽低声道:“九,马上去找燕七和十三回来。”
“嗯,我先送你回去。”影九应了一声,扶着她上了小马车。
刚坐下,凌清羽又拉了影九进到车厢,看着他那滴得出血来般的红透了的脸,问道:“这是怎么了?”
影九的脸似乎更红了,咬着唇头扭到一边,闷声道:“无事,我去赶车。”
凌清羽先是一愣,然后恍然,便拉过他的头,吻住了他那已经被咬出血的唇,低声道:“今晚,再带我去宝华塔可好?”
“好!”带着颤音的回答从影九嘴角溢出,那吻便更深了。
刚走进自己的院子便嗅到一股子清香,不同于梅花的淡雅,也不同于定国公府暖房里那些名贵兰花的雅致,是种鲜活的浓郁的让人精神振奋的清香。
沿着长廊摆放着开得正是热闹的水仙春梅小苍兰春兰小苍菊君子兰等等花卉,一盆盆在白雪的映照下散发出极其夺目的颜色。
凌清羽沿着那线花,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的走进了卧室,见房间里面也是摆满了花,让屋子一下子生动起来。
何离正在放置最后一盆兰花,将枯黄的叶子收拾掉,回头见凌清羽进来,笑道:“回来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凌清羽很是惊讶的问道。
何离上前,替她解了大氅下来,然后双手捂着她那带了凉意的手,随意般的回答:“去西市买菜的时候看到有花卖,就买了些回来,你今日去哪了?”
将手中的袋子交给何离,凌清羽自个解了外衣,靠在了软靠上,和赵吟风那叫打架一样,实在有些累人。
疑惑的打开了布袋,将那张军力驻防图拿了出来之时,何离的眼神顿时深了起来。
将图铺在了书案上,看了半晌后,何离问道:“从哪里得来的?”听得身后声音疲懒微弱的道:“赵吟风给的。”何离诧然回头,却见凌清羽已经靠在软靠上,闭了眼睛,睡了过去。
晒然一笑,何离将她抱到了床上,脱去了外衣鞋袜,盖上了被子,便拿起那图出了卧室,对苏姆点点头,唤了刚进门的孟苏高柳进了书房。
“如果这图是真的,那么赵家军的主力都调过来防备汴京了!”孟苏惊道。
“从幽州到汴京本来就是一马平川,就算没调回来,赵家军要想攻打汴京也非常容易。”何离看着图,皱着眉头道:“只留了五营在幽州,他们就那么肯定萧燧不会趁虚而入嘛?”
“和我们河东相邻的几个关口也没有什么兵力,他们不怕我们从侧面攻击?“高柳问道。
“如果这图是赵吟风布置的,不,这不应该是赵吟风的手法,如果是赵铭亮的话,那么他是认为,这正好引我们进包围圈,你看,他们重兵在这两边,如果我们从关口袭击,加上幽州的兵,他们正好可以三面埋伏围攻我们。”何离嘴角带了冷笑,道:“还真瞧不起我们。”
“赵家,这是想干嘛?”孟苏迟疑着问道。
书房静默了片刻,何离冷哼一声,道:“咱们是因为被逼的无法才想那事,赵家,只怕谋划了几十年了吧。”
马车轮子碾压在雪地上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让静默的车厢里浮起了一种恍然的情绪。听影九说完后,半晌,燕七半撑着头靠在车壁上,低声道:“十三,要他们都停了手,先蛰伏下来,没有重要消息不用传递上来,赵府,王府,董府,都停手,不要再弄人进去了。”
“是。”影十三应了一声,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
“七爷?”影九担心的唤了一声。
“影九,你说我要是死了,她会不会伤心?”燕七抬起了头,苍白的脸上带了一丝自嘲,问道。
“七爷,你明知道的。”影九不觉声音高了一点,看向燕七的脸上满是不赞同。
我自然知道,我只是想让她再在乎我一些,燕七的头转向了窗户,挑开了一丝窗帘看了看外面热闹的人群,虽然下着雪,但是汴京人还是上赶着出来买各种年货。他其实已经察觉到有人跟踪他在调查他,只是没想到居然是任冬青,任冬青对他有种执念,如果这种执念也传给了那个以男色着称的董衙内,那他的确就危险,叶十一和陆尧都不在,董家的高手不是他们能对付的,如果被他们抓去,那他宁愿死,不光死,还要死得让自己的身体破碎到无法被人侵犯才行。
“七爷!”看着燕七脸上逐渐坚定的决然之色,影九再次唤了一声。
“我不能把事引到她身上去。”燕七回头见到影九脸上的担心焦虑,淡然一笑道。
“如果是赵吟风领军,你有把握能赢嘛?”程嘉好心情的用手指弹了一弹那水仙娇嫩的花朵,然后道:“再说,谁能知道这图是真是假?说不定是人家哄她开心的呢?”
“不会假的。”凌清羽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然后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些道:“他没必要做假的给我,何况他也说了,最近赵铭亮和那死老头子调兵很频繁,这并不是最后的布置。”
“如果真对上的是赵吟风领军,这仗不是很好打。”何离实事求是的道:“我查过以前赵吟风的战例,他作战很灵活,机动性很强,而且他的黑骑兵的战斗力并不亚于我们的骑兵,如果不是赵家一直打压他,他还真有可能收复燕云外九州。”
“这人真这么厉害?”凌清羽的手顿在嘴边,惊讶的两边望望,见程嘉和何离都点头,不由道:“可我怎么觉得他那人特别二啊!”连这种东西都可以连续被上两次,不是二是什么?
“你觉得将军是什么人?”何离笑问道。
“昭啊!”凌清羽脸上浮现了怀念之色,道:“昭自然是温柔体贴善良重情重义性格内敛有涵养又有责任心的好男人!”
程嘉的脸有些僵掉,这是形容那个杨昭的词嘛?那个一场战事可以眼睛都不眨的杀上上万人的杨昭,那个连投降都不接受的杨昭?杨昭温柔?善良?
何离一副果然如此的笑容,道:“那你知道不知道,在黑水关也好,辽人那边也好,将军是被称为玉面修罗的?辽人甚至拿他来吓唬晚上哭泣的小儿,因为将军向来铁血无情说一不二,在杨家军里,任何私情都比不过军规,将军从来不讲情面的。”
呃?凌清羽一脸茫然的看着何离,是这样?不会吧,我看杨昭对你们就很有情意啊!难道真是我看人只看表面?
“嗯,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程嘉手指点点她的额头问道。
“你?”凌清羽脸上马上换上了不屑的神色,道:“老狐狸!”
程嘉面露受伤的表情,捂着胸口道:“我这么年轻,怎么着也该是小狐狸啊!”
“那按照你们的意思,那赵吟风其实很厉害?”不理程嘉,凌清羽转向何离问道。
“他越厉害,就越是被赵铭亮忌讳。”程嘉淡淡的道。赵家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只是身为赵家嫡子的赵铭亮又怎么可能容许这样的威胁存在?
“你没必要等到他们起事,年后,找个理由就离开汴京吧。”何离目光微敛,沉声道。赵家的布局已经明示了他们的野心,大皇子也好二皇子也好四皇子也好,也已经快到极限,火星已经起来,其实她在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作用了,不如早走。
“嗯,开春就走吧。”凌清羽看向窗户点头道。说着便站了起来,快步走出房门,冲到正从外面走进来的燕七身前,一把抓住了燕七的手道:“燕七,以后不准再出去了!听到没有,不管出什么事,就算天塌下来,都别出去了!”
她的样子很是着急,眼中满是担忧和焦虑,燕七的心顿时一暖,苍白的脸上便带了笑意,道:“这么舍不得我啊?”
“不要开玩笑!”凌清羽不觉大声道。
燕七眼睛笑得更加眯了起来,搂住了她腰,将头伏在了她的肩头,笑道:“我知道了,不出去,已经要他们都收手了。”
红楼的人都蛰伏了下去,凌家店铺的生意却非常高调的好了起来,让韩枔忙到腊月二十八都没时间回府,虽然底下是暗潮汹涌,但是汴京表面上却是一片歌舞升平,加上这次拉姆和苏合香带回来的都是些被汴京人喜爱的奢侈品,卖得更是火热。
秋狩后,燕七一直在全力的散步各种流言黑那些后宫女人,也一直在通过各种手段将人送进需要的地方甚至宫里,可是动静太大反而引起别人注意,现在转为蛰伏,就把一些高手直接安排进了定国公府做暗卫,其中也包括了影七。
躺在树缝间,身上裹着厚实的裘衣,双手枕在头下,斜眼看着正在湖边打雪仗堆雪人的一群人,影七脸上也带了一丝微笑。
“影七!”听得树下有人喊,影七轻轻一跃,跳了下来,见影九手上拿着包烤肉不觉搓着手笑道:“哟,好东西,多谢了。”
将东西放在一边的石头上,影九靠在假山上,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那群打雪仗打得已经完全兴起的人。
影七拿起肉咬了一口,眯着眼睛道:“我从未想到有一天十三的手艺会这么好,也没想到,居然可以喝到你送来的酒。”
影九斜了他一眼,道:“你以前偷我钱去买酒的次数还少了啊?”
“是啊,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可以不用躲藏,有吃有穿,不用防备朋友。”看了影九一眼,影七问道:“影九,你也爱她嘛?”
见影九点头,影七叹了口气,道:“那是种什么滋味?”
“什么滋味?”影九诧然回头,见影七一脸好奇,便又转回头,指着胸口道:“这里很满,很暖和,很幸福,很快活。”
影七重复了下他的说法,然后摇摇头,疑惑不解的道:“到底是什么感觉?”
影九嘴角带了丝笑,道:“等你以后心里有比你自个的命比你自个的一切都重要的人以后,就会明白了。”
虽然第二日好些人要进宫,大年三十这天,定国公府还是热闹得开了锅一样。
用大竹筐装着的铜钱白银一筐筐的放置在练武场上,然后一个个的蒙了眼睛拿了布兜的去拿钱,凡是在定国公府里的人,不管大小不管老少不管职位都可以去走一趟,从上午开始一直到天黑,练武场上就是一直笑声不断。
入夜后的大年饭也是在一块吃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待酒足饭饱后,便抬上了一筐筐的烟花焰火,将整个鼎湖照成了白昼一般。
凌清羽在对着湖里最好看焰火的水榭摆开了席面,瓜子果子各种吃食摆满了一桌子,又开了十几桌麻将扑克牌桌,看着外面的小子丫鬟们一边玩闹一边燃放起一轮比一轮漂亮的焰火,凌清羽低低的跟韩枔道:“年后,找机会将这些小丫鬟逐个的送走,咱们先找机会去田庄,开春,就离开汴京,在此之前,你这边的人也做好准备。”
韩枔点点头,这些日子他和那些掌柜忙得脚不沾地,却是赚了好大一笔,虽然这些商行都是各种名字并未挂凌家的牌子,也怕在这个时候被人盯上,反正钱赚得差不多了,该吹的风也都吹了,是时候走就走。
凌清羽便又去每个桌子前晃悠,心想着要挤下一人换了自己上去才好,可是这里的人都深知她的德行,只要她上桌,那就基本不用赌了,全看她一个人耍赖得了,连平常她说一绝对不说二的影九都脸色红红讪讪的不敢下来,最后还是燕七将位置给了韩枔,带了她坐到湖边软榻上,一边给她剥瓜子,一边给她说一些后院笑话,说着说着,便成了搂着她去看那漫天烟火后面的繁星。
“我明日陪你去。”刚听完一家后院之事,燕七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凌清羽刚想机械的点头,头还没点下去,便回了头道:“不行。”
“我穿女装,带上阿兰给的面具,不会有人认出来的。”燕七在她肩头蹭蹭,道。
“不行,第一是,宫里是不准带人进去的,第二,你现在都已经被人盯住了,万一出个事怎么办?”凌清羽握着他的手道:“燕七,我不要你出事,这次便听我的可好,你放心,现在真的没人敢动我的,华阳公主已经被逐出宫外,那华清公主也和王贵妇一起禁足,这个时候还想动我,那不是找死嘛?虽然那后宫女人是蠢,但是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可我不放心啊,怎么办?”燕七眉头微蹙,手指在她手掌心里划动,低声道:“只要一想到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顾及不到的地方,我这心就抽得痛。”
“燕七啊,”视线缓缓扫过水榭里喧闹的人群和外面那些满脸笑容高兴的大喊大叫的年轻人,凌清羽叹了口气道:“我有时候在想,选择这条路到底对不对?带着你们走上这条生死之路,到底对不对?我……”
此时正好外面的烟火都放完,新一轮烟火还未点燃,天空一下暗了下来,燕七用嘴堵住了她的唇,就那么一下便又松开,在烟火重新将黑夜闪耀成白昼般时,笑道:“不用在意,既然没有回头路了,那便走下去,燕七,总是会陪你一起的。”
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能在你心里留下一个位置,燕七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燕七笑的很是妖媚,那满溢的幸福与甜蜜让他的面容在那漫天烟火里娇艳无双,让人看呆了眼去。
不过,凌清羽还是清醒的让阿兰给他下了药,一睡到明日中午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