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一怒之下离开家,方静以为她回到学校了。用门卡刷开了楼宇门,回到两百多平米大房子空荡荡的家中,整个感觉是空虚寂寞冷。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睡意。只得又下床,打了杯温水,服了一粒安定片,把手机定好时,重新上床闭上眼睛。
第二天清晨被叫早的手机闹铃声吵醒,猜想女儿这个时候也应该起床了,便发去一条微信:“女儿,对不起,妈妈向你道歉。昨晚妈妈不够冷静,话说得有些不好听,更不该动手打你。不过你要相信,全天下的母亲都是爱自己孩子的,尽管这种爱的方式可能不被孩子接受。”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女儿的回音。又拨打她的手机,是关机状态。方静心想,女儿一定还在跟她赌气,就没太当回事。
当天上午有一个需要市委常委、秘书长方静出席并发表讲话的会议,她要抓紧时间把头脸收拾干净,穿上合适得体的服装。她知道目前自己正处于敏感时期,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观察揣摩,她要从内到外都表现得足够坚强自信,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是抵御外界风言风语最强有力的武器。
一切收拾停当,距约定的公务车来接自己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她又拨打了万达民的电话,简单说了一遍昨天女儿回家,母女俩发生冲突的事,让他白天抽空去学校看看女儿,好好劝劝她别再执迷不悟了。
万达民生气地说:“方静你疯了吗?怎么可以动手打她!这些年你管了她多少?出事儿了,竟然采取这样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女儿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方静赶紧按了电话,心想:不是我疯了,是这个世界疯了。乖巧听话的女儿搞师生恋还理直气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惟命是从的丈夫老万不再对她俯首帖耳也开始冲她大吼大叫。
方静出席并发表讲话的会议在青山宾馆会议室召开,会议室里手机信号是屏蔽的。当她嗓音洪亮字正腔圆地宣读完综合处事先准备的讲话稿后,主持人宣布会议结束。方静匆忙走出会场,见手机里已经有无数个未接电话,都是万达民打来的,心知一定是女儿出了什么情况,赶紧回拨过去。
万达民焦急地说:“怎么一上午也打不通你的手机?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我去学校里找万方,室友们说,她昨晚根本就没有回学校。今天上午课也没去上。我打她手机,一直关机。”
“你有没有找那个沈老师问一问?看是不是去了他的家里。”
“我去哪里找沈老师啊?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住在沈老师家?”
“你怎么这么笨,问问晓虹不就知道了嘛!好啦,我这边会也开完了,不用你,我这就去找他。”
方静不耐烦地挂了电话,坐上接自己的公务车,指挥司机直奔江大教工新区18栋。把车放走,方静快步上前按响门铃,沈翰林在楼上通过监控器见是方静,惶恐不安地将楼宇门打开放客人进来。
方静进门后,放眼沈家三十几平米的客厅,试图寻找到女儿的蛛丝马迹,然而一无所获。还想去房间里各处搜一搜,又觉得不妥,只得急切地问:“沈老师,昨天晚上万方来过你这里吗?”
“来过,在楼下按了半天门铃,我没有放她进来。她又发微信,我也没有回。后来我熄了灯,从阳台上望见她离开了。”沈翰林回答。
“她昨天晚上回家了,我说了她几句,她一气之下就跑了,一没有回宿舍,二没有上今天上午的课,你知道她会去哪里吗?”听说女儿没有来沈家,方静乱了方寸。
“方秘书长,我真的不晓得。我跟她单独谈话也就那么三两次,她的情况我真的不很清楚,您还是问问她寝室里的同学吧,她们或许知道得会多些。”沈翰林一脸无辜地说。
见沈翰林的表情,方静确定他没有撒谎,忙与其告辞,向学校走去,走到半路,忽然想到自己连女儿住哪间宿舍都不知道,忙又打电话问万达民。
方静来到江城大学历史学院大一女生寝室时,三名室友刚吃过午饭,正各自捧着手机躲在床上的帐子里上网,方静敲了半天门,才将门敲开。
“我是万方同学的母亲,请问万方昨晚回来没有?”方静问。
“阿姨好,老万,噢对不起,万方昨晚没回来啊!上午她爸爸也来问过,出什么情况了么?”女同学惊讶地问。
“没什么,昨晚她回家,我批评了她几句,她一气之下就走了,我以为她回学校了,却没有。同学们,你们知道她可能去哪里吗?”方静又问其他两个同学,她们也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开门的女同学挠了挠头,想了想,说:“我真心猜不出她能去哪里,要不您去问问她的男朋友,他男朋友您认识吗?是文学院的江一白。这样吧,我带您去找他,或许他能知道万方的去处。”女同学热情地带领方静向文学院男生宿舍走去。
方静被女同学的话给搞糊涂了,女儿不是爱沈老师吗?这怎么忽然又冒出个文学院的男朋友。懊悔她这个当妈的对女儿关心不够,女儿的情况她了解得实在是太少了。
二十几年过去,文学院的男生宿舍仍然在五舍。这里方静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当年自己的男朋友钟山的居所,而且,江一白住的寝室,恰好正是那间令她刻骨铭心的405。只不过,宿舍后来进行了装修,上下铺的七人间改为四人间,下面是柜子和书桌,上面是床铺。
这个叫茜茜的女同学喊出江一白,将他介绍给方静,说了声“你们谈吧我先回了”,就与他们告别了。
江一白礼貌地问了声“方阿姨好”。
方静奇怪地问:“江一白同学,你怎么知道我姓方,是万方告诉你的吗?”
江一白说:“您是方秘书长,江城谁不认识啊。我跟万方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当然就更应该知道您啦。”
方静说:“江一白同学,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江一白点点头,回屋脱下了跨栏背心,换了件白色T恤,跟在方静身后,来到小竹林。
方静问:“听万方寝室的同学说,你是万方的男朋友,是这样的吗?”
江一白垂下头望自己的脚尖儿,难过地说:“阿姨,我是很喜欢万方,可是她,她说她不喜欢我。”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她喜欢哪个?”方静追问道。
“这,阿姨您还是问她本人吧,万方拿我当哥们儿,我不可以出卖她。”
望着江一白稚气未脱的表情,方静觉得心中好笑,但此时,她寻女心切,哪里还顾得笑。
“她说喜欢的人,是不是沈老师?”方静问。
“她告诉您了?那就,算是吧。怎么了?”江一白问。
“万方昨天晚上回家,说起与沈老师的事,让我给批评了,她当时挺生气的,就从家里跑掉了,也没回寝室。我问了沈老师,他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我想再问问你,知不知道她会去哪里?”方静焦急地问。
“这……我真的不知道。阿姨请您相信我,我平时约她出来,只是看看电影,吃吃炸鸡,或者去阅览室看书,其他地方,真的没有去过。她会去哪里呢?”
从江一白处没有得到任何女儿去向的信息,方静越发焦急不安起来。这时候,她内心中只剩下后悔了,后悔不该情绪失控,打了女儿那一巴掌。
方静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江一白,一再嘱咐他,一但有万方的任何消息,都请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她。
江一白连连点头,说:“放心吧阿姨,我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