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这种明目张胆的“挪用公款”在帮主眼中是最为令人发指的罪行。事实上,如果不严加处置,这样的事情就会被群起效仿,那时局面就会变得难以控制,不可收拾。而同时并发的负效应就是导致其个人收入的大幅度减少。换而言之,他的个人利益和孩子们的利益是敌对的,两者之间成反比。因此,当听了侄子的回报,帮主的额头皱起了纹路,让其面容更加令人不寒而栗。还没听完,他就已经决定要给这两个反叛的“叛徒”以最合适的处罚。胆敢侵犯自己的利益,他们怎么敢?!
于此同时,两个好朋友则在街上继续徜徉。他们已经对不挨棍子不存指望,随着暮色降临,气温还在下降。空气冷的好像凝成了一束束尖针,一次次穿过他们单薄的衣衫,穿透他们的身体。石头开始全身哆嗦,随即蹲在地上,在接近无人的街道上捂脸啜泣起来。
“怎么了,石头?”双喜拍着他的肩膀。
“我再也走不动了——不想回去,双喜。我不想挨棍子,我现在只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呆着。”
“可我们早晚还是要回去的。”
“但至少现在不要,”石头痛苦的拉住朋友的胳膊,“至少现在不要!”
“好吧,既然你需要。”双喜看出了伙伴内心的痛楚,“那我们就在前面那家旅馆休息一下吧。”
前面不远处,一家小旅馆其黄色柔和的灯光照射在外面冻僵的地面上,显得极其和煦温暖。
“我们现在就去吧,你再坚持一下。”
双喜搀扶着石头走进旅馆,坐在大堂靠暖气的沙发上。大堂里闲人不少,大都是外地来此地打工的——暂时没人赶他们出去。
“感觉好点了吗,石头?”
“是的,双喜,真想就这样一直坐着,永远不回去。”
“别说傻话——但至少现在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是的,至少现在我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但帮主——”
“他还是会揍我们。但情况不可能变得更糟了。另外,或许这里会有人需要我们的表演,那样情况就会好转。”
“可我这种样子,又如何能给人表演呢?”说着,石头剧烈的咳嗽起来。
双喜意识到朋友可能马上就要遭遇一场大病。严寒、疲惫、饥饿就像一件荆棘织成的厚厚披风,将身体虚弱的人牢牢裹住,难以逃脱。况且石头向来身体虚弱,而现在这天气就连身体比他强壮的人也难以承受。
石头在沙发上尽量舒服的伸展着四肢,暂时忘却了之后将要遭受的悲惨境遇。
就在这两个孩子旁边,有两个外来务工者正在闲聊,他们悠闲的品啜着茶水,丝毫没有忧虑之情。
“那么,我们现在该如何度过呢?”一个说。
“你说怎么过?”
“出去逛逛好吗?反正闲也是闲着,这个城市或许会有一些彻夜营业的酒吧。”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另一个游客说,“像今天这样的天气,最好的消遣莫过于像现在这样坐在暖气边聊聊天了。”
“或许你是对的,但是长夜漫漫,只是说话,不会感到有些乏味无聊吗?”
“是的,这倒是个问题。但是,”挑起话题的那位朝旁边撇撇嘴,“这不是有两个可以给咱们消除无聊的小家伙吗?”
“哦,这倒也是。”另一位点头赞同,对双喜说:“年轻人,你和你的朋友能否为我们表演一下?既然你手边带着唢呐。”
“当然可以,老板。”
“那好吧,给我们吹一首吧。我们会给你报酬的。对了,你旁边的是你兄弟?”
“不,他是我的好朋友。”
“他会什么技艺?”
“他会一些简单舞步。”
“那我们也想请他一起表演。”
“好的,尽管我生病了,但我还不到不能动的地步。”石头无力的说。
于是双喜拿起唢呐,吹奏了一首欢快的调子。而石头则随着韵律来了一段“踢踏”。就在他们表演的时候,周边一群不知道如何排遣时间的闲散人员都靠了上来。他们都被精彩的表演所吸引。片刻后,当双喜拿着帽子转圈讨赏的时候,居然意外的发现收获颇丰,甚至堪堪可以达到帮主要求的指标了——这完全是意外之喜。
现在,两个朋友再次回到沙发上。他们感觉先前巨大的压力消失了,因为帮主的棍子已经可以避免。周边聚起来的人们再次分散开来,三三两两的分布在大堂各个角落里,或者回去自己的房间休息。温暖处的感觉和贯穿身心的疲惫一下子影响到石头,没过片刻他就沉沉睡去了。
“看样子还是晚点回去的好。”双喜想。“这样能让他多睡一会儿,对他的咳嗽有好处。”尽管大堂里人来人往,说话不断,但石头还是睡的很熟。双喜并不困倦,所以一直坐在好朋友身边,不知道该做点什么。这时候,一位旅馆住客带着他的小宝贝在旁边经过,后者被双喜搁在腿上的唢呐吸引,就是不肯离去。因为他曾经缠着要他的父亲给他买个小喇叭,做父亲的却一直不置可否。
“这是你兄弟吗?”住客最先注意到的却是倚在双喜肩膀上熟睡的石头。
“不,老板,但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你们是一起来的吗?”
“是的,老板。”
“看脸色他的状态不是很好。”
“是的,他太累了。”
“你不累吗?”
“也累,但是我不怕累。”
住客脸上挂起一丝微笑。
“所以主要是你在照顾他咯?”
“是,那是我能够做到的。”
“你们是不是整天都要在街上玩乐器?”
“是的,先生。”
“你喜欢那样子吗?孩子?”他拽拽儿子的胳膊,“要买喇叭的话,就要整天在街上玩乐器。”
“当然,对此我乐意之至。”小宝贝撅着嘴,眼睛一眨一眨的,无所畏惧的回视着父亲的眼睛。他显然误解了“玩”的真义。
“我倒不觉得你能坚持得住。”做父亲的嘟囔了一句,随即转移了话题,“你叫什么,孩子?”
“双喜。”
“你的朋友呢?”
“石头。”
“孩子,难道你就没想过去学校吗?”
双喜摇摇头。
“不想去吗?”
“不,先生,我想去。但是从来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从来不敢想。”
“为什么不敢想?难道你的家里人不管你吗?”
“我和父母失散了。”
“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在本地没有了。”
“对此你怎么认为,宝贝?”那做父亲的继续问自己的小儿子。“学音乐的都得不到家庭的爱。如果你要吹喇叭,就要离开爸爸和妈妈,独自在陌生的地方生活,无所事事的徜徉在街上一整天,只能玩玩喇叭。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小宝贝眨眨眼睛。“我还知道你开始把或然性说成必然性,就是要我安心到学校上课——但是,如果我功课好的话,你能允许我学吹喇叭吗?”
“当然,那时我一定会让你学习的。”
“一言为定。”
“你什么时候开始不相信爸爸啦?”
“我只想相信你亲口做出的正式承诺。”
“好吧,我向你保证。”做爸爸的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既然你这样要求的话。好吧,现在可以回房间睡觉去了吧?”
“但是他们还没有回去啊。”小宝贝再次眨眨他的大眼睛,指指双喜和他的朋友。这小家伙实在太会“讨价还价”了。
“孩子们,你们也该回去了,是不是?”做爸爸的问双喜。
双喜耸耸肩膀。
“我们还要等会儿才回去,我们要回去的地方可没这里暖和。再说,我的朋友身体不好,我想让他在这儿多睡一会儿。”
\"那你们一般几点回去?”
“至少是比现在晚。”
“难道说没有人照顾关心你们吗?没人要你们早点回去吗?”
“有的,我们头头儿关心我们。”
“谁是你们的头头儿?”
“是个很凶的人,他总是用棍子来宣扬对我们的关心之情。”
“可怜的孩子!”住客无限同情的说。“这样说来,你们生活的并不如意。我希望有一天你们能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
双喜沉默了,他只是冲这位陌生人点点头表示感谢。
“谢谢你,老板。”他说。
“那晚安了,我们先走一步。”那人说着,拉着直打哈欠的小宝贝,转身向客房区走去。
“晚安,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