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两个小时过去了。大堂里的人已经非常稀少了。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双喜将石头摇醒。
“天哪,妈妈,是你吗?”石头揉揉惺忪的睡眼,他显然刚刚在梦中回到了妈妈身边。
“醒醒吧,兄弟。”
花了几分钟石头才回到现实,并且懊丧朋友把自己摇醒。
“我睡的熟吗?”他问的同时使劲擦擦自己眼睛。
“是的,简直熟透啦,好像是秋后的西红柿。你已经睡了大约两个小时,现在是时候回去了。”
他们拿好自己的行头,并且重新检视了口袋里的收入,随即拉拉自己的领子,缩缩肩膀,深吸一口气,推门走出去,来到照旧冰冷的街上。实际上是更冷了,因为和旅馆里的暖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现在可以说冷到骨头里去了。他们不再迟疑,拉着手快步向着那个“家”的方向跑去。
“你冷吗?”一阵战栗从手心传过来,双喜关心的问石头。后者只是缩着肩膀点点头,牙齿咯咯打颤,无法回答。
“你冷吗,石头?”
“简直冷透了,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别胡说,明天天气暖和一点,你就会好起来的。”尽管他也知道这只是一种空虚的安慰。
他们继续快步走着,经过无数昏暗的路灯,穿过阴森冷漠的街道,别说是人,甚至连一只过街老鼠也没发现。直到他们回到住所,发现帮主拄着棍子站在“门厅”中央——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两个孩子走进仓库,完全没意识到暴雨将临。帮主一言不发瞪视着他们,但这也没什么特别。如果他对他们和颜悦色的话,或许他们才会心神不安吧。
“好的,”他刺耳的说,“今天你们赚了多少?”
两个孩子掏出口袋里的所有。
“就这些?”
“天很冷,”双喜说,“我们不可能挣到更多。”
帮主满脸阴沉,一言不发。
“你们现在不饿吗?”他蓦然开口,两个孩子都是心中一惊。
“你们不想吃你们的晚饭吗?”
“……”
这的确是让人出乎意料,有违常理。帮主很少这样发问。尽管他现在不是很饿,但双喜还是觉得稍微装作一下为好。
“是的,我们现在饿的要命。”
“那你想吃点什么?”
这又让双喜犹豫起来。一切都打破常规,不合程序。除了馒头咸菜和水,平时也没见伙食有什么更换。
“或许,”帮主慢条斯理,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们想吃肉喝牛奶?”
现在一切都不言自明了。双喜知道一定是自己进出餐馆让人看见了,尽管到刚才他自己还一无所觉。他现在知道对方在期盼什么,期盼自己的张皇无措,跪地求饶,但此时的他就是不想表露出来,一股天生的倔强让他保持沉默,甚至还相当冷静。但是石头呢?他是否也要遭受和自己相同的惩罚呢?想想他羸弱的身子,双喜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他尽量挺挺胸膛,让自己显得昂扬起来。“石头阻止过我,但最后还是被我拉进来了。”
“真是忘恩负义!”帮主彻底撕破了脸皮,恢复了本来面目。“你们是在花我的钱!你们这些叛徒败类!”
双喜无动于衷,从心里就是无动于衷,这让他自己也感觉诧异。毕竟那钱是自己挣的,从任何意义上也都不能说成帮主自己的合法财产。但是到目前他还不敢明说。那样一说情况就变得无法收拾了。现在时机未到,最好还是保持沉默。
“怎么不说话?现在哑巴啦?”帮主狠狠的叫喊着。“你花钱的时候想过现在没有——为什么花我的钱,该死的?!”
“因为我饿了。”
“所以就吃里扒外,忘记了我对你的养育之恩!该死的!难道别人能忍就你不行,这里没有给你准备晚饭吗?!说,你到底花了我多少?!”
“十块左右。”
“十块?!天呐!是你们两个每人十块?”
“不,一共十块。”
“那你将要挨五下,另一个也陪着挨五下!这是教给你别自甘堕落去做贼!侄子,棍子。现在,自己扒衣服!”
“帮主,”双喜恳求他,“揍我一个就算了。这是我的错,石头他只是被我拖累……”
“都是被拖累,别废话,他也必须挨揍,长长记性——让他自己明白自己哪些该做,哪些做了就要挨揍!”
“他生病了。”双喜坚持着,“等他好点再说,行吗?”
“别废话,你自己都泥人过河自身难保啦!”帮主咆哮起来,双喜的镇定让他更是恼羞成怒。“如果他生病了,那也是因为吃饱了撑的!龅牙,我的棍子!”
两个孩子僵硬的脱掉自己的上衣,知道已经无可企求。帮主熟练的抓过棍子,开始痛击“叛徒”。双喜脸上的肌肉扭曲,但是坚持着尽量不出声音。当惩罚结束,他的后背已经高高肿起,还有一两处擦破皮的地方流出脓血。
“穿上衣服滚蛋!”帮主呼呼喘着粗气,显然对被罚者的表现不甚满意。
双喜披上上衣,一言不发走到一边。现在,他的同伴瑟瑟发抖,已经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现在轮到你了,小混球!”帮主将矛头转向石头。后者的表现让他颇为满意——石头的身子不断的发抖,不光是因为寒冷,还因为病魔的火焰已经开始从内向外燃烧。
双喜在一边看着,更担心起自己的伙伴来。他想替他受罚,但这不被允许;想要离开房间,但同样也不被允许——不被他的良心允许。
第一下打击显然差点要了石头的命!因为他被一击打得跪在地上,随即爆发出一声悲惨的哀嚎。
“你狼嚎什么?”这悲惨的求饶声更激起了帮主的凶暴,“下面还有你受的!”
精神向来孱弱的石头,就算身体无恙的时候,也不能经受得住这番惩罚,何况现在他病得厉害。第二下重击让他再次前倾,双手撑在地上,嚎叫声更显凄厉。双喜偷偷看看他苍白的脸,紧紧咬住自己的牙关,眼睛几乎冒出火来。他开始痛恨,痛恨这一切不公和不人道的惩罚,又痛恨自己只能站在一边束手旁观,痛恨自己的虚弱无力。他全身发热,仿佛也沾染了同伴身上的痛楚和火焰,如果,哪怕只有一次机会,迸发也好……只要他足够强壮,足够坚强……只要他能抢过那根该死的棍子,他一定要百倍的惩罚帮主,直到那棍子折断为止!……但是,现在他无能为力,只能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因为自己的建议让同伴受罚!
这样想着,他抬头情不自禁的扫视了一下四周。站在身边的那些孩子,都如同木偶一样的僵直。他们目睹眼前的一切,毫无表情,好像完全毫无知觉——似乎只要眼下同样的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已经谢天谢地心满意足。有的甚至表现出一种赞成的神气,仿佛觉得自己的同伴遭受这种待遇是罪有应得,理所当然。没有可能指望他们帮助石头,帮助自己……意识到这点,一股冰冷深入了双喜的心房,让他从内到外渐渐变得僵硬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