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堪乱入文官御道,六个尚书视而不见,其余人敢怒不敢言。
一群人就这么挤进了奉天大殿。
陈堪自顾自的站立在文官序列之中第七位的位置上,相比之下,武将队列之中的可谓是七零八落,也就一个打着呵欠的李景隆还能勉强入眼。
朱棣从屏风后面走出,面无表情的在龙椅上坐下。
当他看见隐藏在人群之中的陈堪时,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无他,他坐得高,一眼就看见了陈堪腰间悬挂的仪刀。
整个大殿之中,所有朝臣都是手持笏板,唯有陈堪手搭在仪刀上面,简直太显眼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高呼万岁的声音响起,朱棣也只得收回视线,抬手虚扶道:“诸位爱卿,免礼。”
“谢陛下~”
群臣起身站定
只有朱高炽这位太子殿下因为身体肥胖不利于久站,搬了个胡凳坐在文官首位。
见状,朱棣身旁的一个小太监浮尘一甩,扯着尖锐的嗓音吼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小太监尖锐的嗓音,正式拉开了今日朝会的序幕。
陈堪站在文官的队列里眼观鼻鼻观心,现在还不是他出场的时候。
照例,依旧是方孝孺这位吏部天官上前开始奏事。
紧接着是其余几位尚书。
老生常谈的事情,奏来奏去无非就是官员的任免,哪里受了灾荒,钱粮和财政又是如何如何吃紧,陛下你得想想办法......
老妈子裹脚布,又臭又长,听得陈堪一阵腻歪,干脆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柱子上打起了瞌睡。
至于武将队列之中,大多数人已经打起了鼾声。
大明朝初期的朝会,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大殿之外忽然照进了一缕阳光,不偏不倚正好照在陈堪身上。
江南的春夏交替之季已是炎热不堪,再加上阳光直射,热得陈堪根本睡不着。
陈堪揉了揉眼睛,正打算绕过柱子找个阴凉的地方继续睡,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
“侯爷,侯爷,醒醒,陛下叫您......”
陈堪回头怒视,却发现开口之人是一个身着绿袍的小官,怒意忽然就没了。
陈堪一般不会对着身份地位比自己低太多的人发怒。
等等!
不太对劲,陈堪回过头看了好几眼,确认自己还在一群公卿之中,那么这个绿袍官儿哪来的?
整个朝堂上面,除了都察院那群烦人精,应该没有绿袍官儿吧?
而都察院的位置靠角落,也不会有人跑到六部官员的队伍之中。
陈堪脸上有些好奇。
他就是几年没上朝而已,怎么大明的朝会已经陌生到他不太熟悉了?
“你是?”
陈堪刚刚好奇的问出声来,龙椅之上忽然传来朱棣不耐烦的声音:“靖海侯何在?”
陈堪一愣,只得迈步上前,拱手道:“臣在!”
见陈堪终于应声,朱棣的脸色更黑了一点,不耐烦的问道:“詹事府一众属官集体弹劾你随意篡改大学堂课程一事,你有何话说?”
“嗯?”
陈堪一愣,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他就睡这么一会儿,就被弹劾了?
什么情况?
“侯爷,本官认为,你随意篡改我詹事府的课程安排,就是在画蛇添足。”
解缙的声音传进陈堪的耳朵,陈堪这才发现自己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偏过头去,陈堪总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随即下意识的问道:“解学士准备打我吗?”
解缙:“?”
大眼对上小眼,陈堪忍不住脸皮一抽。
“算了,看在你姓解不姓夏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对着解缙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陈堪抬起头,对着朱棣拱手道:“回陛下,臣并未篡改过大学堂的课程,只是稍微修改了一下两位皇孙的课程时间而已。”
“哦!”
朱棣哦了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解缙便立即拱手道:“陛下明鉴,靖海侯如今虽就任詹事府詹事一职,但从未去大学堂给学子们上过课,对于詹事府一干流程也不甚了解......”
“解学士此话有失偏颇。”
陈堪不耐烦的打断了解缙的屁话,他今天是来打人的,不是来和解缙吵架的,他可没兴趣和解缙纠缠下去。
解缙眉头一皱,怒视陈堪问道:“侯爷此言何意?”
陈堪没有理会他的屁话,而是看着朱棣问道:“陛下,两位皇孙早在永乐二年便拜入臣的门下受教,敢问陛下,臣怎么教导弟子,难道还要詹事府同意才行吗?”
此言一出,朱棣还未开口,解缙便怒道:“靖海侯,你这是强词夺理。”
陈堪无所谓的翻了个白眼,单手摁在仪刀上,凑近解缙的耳边小声威胁道:“解学士,差不多就得了,今天咱们可都是给太子殿下出气来的,内讧就没意思了。”
解缙瞪大了眼睛,偏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堪。
“靖海侯,你......”
“行了!”
朱棣不耐烦的打断了解缙和陈堪之间的窃窃私语,皱着眉罢手道:“两位皇孙既然拜在靖海侯门下,那怎么教导就是靖海侯的事情,此事,往后詹事府就不必过问了。”
朱棣一锤定音,解缙满脸不甘,但也不好得再继续开口。
当然,不是给朱棣面子,纯粹是因为陈堪刚才那句别内讧。
如今他为詹事府少詹事,与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陈堪今日是要给太子殿下找场子,他就算心有不甘,也不会真的来拖后腿。
毕竟他是才子,不是傻子。
见解缙一脸不情愿的退回了队列之中,陈堪也回到了柱子后面。
可惜,方才那绿袍官员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去了。
找了一圈没找到,陈堪也就不再纠结此事。
左右不过是一个小官,只要还在京师,早晚能遇见。
早朝开到现在,该奏的事情也都基本上奏完了,所以大殿之中一时间竟然有些沉寂下来。
朱棣面无表情的开口:“诸卿,可还有本奏?”
大殿之中无人应声,朱棣便意兴阑珊的挥手道:“那便退朝吧。”
话音落下,都察院的一群御史之中忽然跳出来一人,沉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看着那官员,朱棣忍不住皱了皱眉。
今天早朝都察院的御史一直站在那装死,他还以为这群御史终于学聪明了,结果,现在又跳出来了,这是生怕陈堪找不到他们的把柄吗?
而陈堪在看见都察院的御史出列的一瞬间,便忍不住精神一震。
他还在苦恼都察院今天怎么转性子了,他御道失仪态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言不发,这可是他为了今天挑事特意送上去的把柄。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
好,好哇~
陈堪的内心在疯狂大笑,朱棣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还是朝那官员招招手道:“奏来。”
那御史走到大殿中央,手持笏板朝朱棣行了一礼,随即沉声道:“臣要弹劾太子殿下。”
“嗯?”
一句话,将满朝文武都干懵了。
弹劾太子殿下?
什么情况?
群臣面面相觑,朱棣也是眉头紧锁。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弹劾的应该是陈堪才对,毕竟陈堪今天早上特意来上早朝,很明显就是来找茬的,怎么又扯到太子殿下身上去了?
坐在百官之首的朱高炽倒是很淡定,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都察院弹劾他。
朱棣沉默一瞬,问道:“你要弹劾太子殿下什么错处?”
那御史再度朝朱棣一拜,淡淡的说道:“臣要弹劾太子殿下结党营私,暗中敛财与民争利。”
朱棣的脸色一黑,沉声问道:“你既弹劾太子殿下,可有实质的证据?”
“有!”
那御史直起了身子,淡然道:“关于太子殿下结党营私一事,臣已查明,昨日太子殿下于东宫宴请靖海侯陈堪,世人皆知,靖海侯乃我大明当时名将,手握三卫兵权,太子殿下与其交往过甚,实有结党营私之嫌。”
那御史说完,忍不住转头看了陈堪一眼。
随即继续说道:“另外,臣已经查明,太子殿下今年来曾向草原运送了大批盐铁等物资,获利颇丰,其所转运的商道,乃是当年太祖殿下赐予开国功臣花云公那一条,而今花氏尚有后人在世,商道却已落到了太子殿下手里,岂非与民争利苛待功臣之后乎?”
那御史的话说完,便直接在朱棣面前跪了下来,伏地道:“陛下,此两桩大罪,皆有据可查,还请陛下为江山社稷,为祖宗万民计,问责太子殿下。”
听完御史弹劾朱高炽的话,陈堪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这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那御史弹劾朱高炽结党营私还好说,毕竟他去东宫拜访之事,并未瞒着别人,大庭广众之下谁都看得见。
但商道这种事情,以朱高炽的手腕,若非陈堪有着后世的记忆,恐怕都要被他蒙在鼓里,这个御史怎么知道的?
一个小小的御史,有能耐查出这些事情?
而群臣在听完那御史的弹劾太子殿下的理由之后,也不免窃窃私语起来。
这样的事情,若是真的话,那事情可就大了。
尤其是现在的时局还处在汉王殿下领兵出征的当口,朱高煦的声望正浓。
要是朱高炽的声望因为此事受到打击,搞不好还真会让陛下生起易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