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
朱棣的眉头紧锁,感觉下一秒情绪就要爆发,大多数官员也是面色难看,似乎没想到都察院今日竟然会拿太子殿下开刀。
但要说最为惊诧的人,还是都察院的一众御史。
什么情况,今日要弹劾太子殿下,为什么不和他们通气?
尤其是新任的左都御史刘观,更是一脸懵逼。
手下的人要弹劾太子殿下,为什么不和他通气?
是的,他作为都察院的信任主官,却不知道下属要弹劾太子殿下的事情。
不是说向靖海侯开炮吗,怎么开到太子殿下身上去了?
整个大殿之中,若说还有淡定的人,也就剩下被弹劾的正主朱高炽和已经靠在柱子上呼呼大睡的李景隆了。
就连陈堪也是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
他很想问问那御史,朱高煦究竟给了他多少钱?
“呼~”
粗重的呼吸声在大殿之中响起,朱棣宛如饿狼一般的目光看向了刘观。
刘观一个激灵,急忙上前一步,先是对那御史呵斥了一声:“苏运,还不退下。”
苏运,正是那御史的名字。
不过刘观的话对他似乎不起作用,苏运依旧跪在地上,大有一副朱棣不惩处太子殿下,他就不起来的意思。
刘观心里暗自恼怒,但也不好让外人看了都察院的笑话。
只得朝朱棣施礼道:“陛下,御史风闻奏事乃是天职,苏大人贸然弹劾太子殿下或许有失偏颇,但亦是拳拳为国之心,还请陛下勿要动怒。”
朱棣咬牙切齿道:“朕记得陈瑛死的时候,朕就告诉过都察院,御史有风闻奏事的职责,但这是要你们担起监督百官的职责,不是让你们像一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太子有没有做过那些事情,朕是他的父亲,难道朕会不知道吗?”
朱棣的话骂得很难听,他像这样在朝堂上破口大骂官员,似乎从御极以来,还是第一次,可见他的心里有多生气。
刘观也是被吓到了,急忙跪地请罪:“臣御下不严,还请陛下恕罪。”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朱棣似乎也觉得这句话骂得有些过火了,急忙转移话题。
看着朱高炽问道:“太子,此事,你有何话说?”
被老爹cue到的朱高炽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朝朱棣拱手道:“回父皇的话,儿臣认为清者自清,无需辩白什么,若是需要辩白的话,儿臣觉得靖海侯的话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莫名被朱高炽cue,陈堪不由得一愣。
等等!
不太对。
什么叫我的话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这......
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心头浮现,陈堪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的,这该不会是朱高炽自导自演的一场大戏吧?
陈堪越想越觉得越有这种可能性。
还是那句话,花家的商道落在东宫手里,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御史能够查到的。
除非这个御史身后站着某尊大人物。
但苏运这个名字,陈堪以前从来没听说过,是无名小卒的概率更大一些。
联想到昨日在东宫宴饮时朱高炽说的那些话,很显然,朱高炽已经有了从幕后走到台前的意思。
所以,这其实是朱高炽的苦肉计?
目的便是为了将隐藏到暗处的商道明正言顺的抬到明面上来,以防以后暴雷被人抓到把柄?
陈堪越想越笃定,他觉得,这应该就是真相了。
否则在汉王领兵出征这种异常敏感的时节,一群文官小心翼翼的维护朱高炽的声望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做出毁弃朱高炽的事情。
开玩笑,朱高炽那是出了名的对文官好,反观朱高煦那就是一个莽夫,他要是上位,那就是第二个朱棣,这么说或许都是抬举,朱棣虽然性子暴戾,但朱棣的政治智慧也不是盖的,朱高煦有什么政治智慧?
他要是上位,指不定是第二个杨广。
所以文官压根没有支持朱高煦的理由。
既然没有理由,那这必定就是朱高炽的苦肉计无疑了。
或者换个说法也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趁势将容易暴雷的暗手转移到明面上,不仅可以打消朱棣的猜忌,还能让更多的暗手隐藏起来。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堪透一切真相之后,陈堪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个大舅哥,还真是一头伪装成肥猪的恶狼啊,难怪他昨日会暗示自己在朝堂上闹事,感情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一阵头脑风暴过后,陈堪急忙小跑到大殿之中,对着朱棣开口道:“陛下,此事臣还真有话说。”
朱棣眼神之中已经满是怒火,但仍旧在维持着身为帝王的体面。
见陈堪主动站了出来,不由得压抑着声音问道:“奏来。”
陈堪小心翼翼的看了朱棣一眼,随即摇摇头道:“陛下,在分辨苏御史的弹劾之前,可否容许臣询问一番都察院的诸位御史大人一件事?”
“什么事?”
朱棣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陈堪拱手道:“就一件小事,臣听说都察院的诸位御史大人对臣提出的改土归流之策在云南实施的效果有着诸多疑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臣也顺带替他们解了这个疑惑。”
陈堪的话音一落,满朝文武几乎都知道陈堪要说的是什么事情了,朱棣当然也清楚。
所以他直接开口询问道:“此事与太子结党营私暗中敛财有关联?”
陈堪点点头道:“有关联,大有关联。”
“既然有关,你自问便是。”
“谢陛下!”
得到朱棣的应允,陈堪朝他施了一礼,随即转头对上了刘观。
对上陈堪暗含凶杀之意的眼神,刘观心中暗道不好,这太子殿下的事情还没说清楚,云南改土归流一事又被提到了台面上。
刘观忽然觉得心好累。
他这个左都御史的屁股都还没坐热呢,今天不会又要被撸下去吧?
陈堪可不会去管他什么心情,直言问道:“刘大人,本侯听说,关于通海县刘观李彤逼得治下两大土司不听政令一事,都察院的诸位大人认为其根源是在太子殿下和吏部尚书方大人身上?”
听着陈堪的诘问,刘观欲哭无泪,但陈堪的疑虑本就是都察院的主张,所以他也没法否认。
只能颔首道:“不错,本官认为侯爷所提出来的改土归流之策,乃是利国利民之策,但再好的国策,若是方式用得不对,亦会变成害国害民之策,而关于通海县一事,本官确实认为乃是方大人用人上的失误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陈堪点点头,再度问道:“敢问刘大人,可有主政一方的经验?”
刘观眉头微蹙,摇摇头道:“本官未曾有过主政一方的经验,不过永乐四年的时候,本官曾去过浙江采买木料运往北京营建宫观,期间未曾出过差错。”
“哦!”
陈堪哦了一声,随即转头朝朱棣拱手道:“陛下,臣问完了。”
朱棣一脸狐疑的看着陈堪,问道:“你问这两个问题,朕怎么没听出来和太子结党营私暗中敛财有关?”
陈堪面上露出一抹莫名的微笑,朝着朱棣微微欠身,笑道:“陛下莫急,且听微臣慢慢道来。”
说完,陈堪直起身子,看着苏运道:“苏御史弹劾太子殿下结党营私与暗中敛财两件事,并言之凿凿此二事皆有据可查,那么咱们就来说说苏御史口中的有据可查,这据从何来。”
苏运点点头:“愿闻其详。”
陈堪笑了笑,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首先是这结党营私一事,昨日太子殿下确实曾在东宫宴请了本侯,这不是什么秘密,昨日詹事府以及东宫的宫人内侍都可以作证,但太子殿下宴请本侯真正的目的,乃是为了问政。”
“问政?”
陈堪此言一出,百官顿时窃窃私语起来,问政,你一个詹事府詹事,管好大学堂的学子就好了,还问政,那是太子师和陛下的事情,你一个詹事掺和什么,这不就是变相的承认了太子结党营私吗?
“肃静~”
朱棣身旁的小内侍一声大喝,百官顿时噤声。
朱棣看着陈堪道:“你继续说。”
陈堪点点头,继续说道:“不错,正是问政,而问的便是云南改土归流之策受阻一事。”
陈堪很光棍的将昨日和朱高炽谈的事情抛了出来,只是换了种说法。
而他的话音落下,朱高炽也开口道:“儿臣也可以作证,此事正如靖海侯所言,若是诸位不信,孤可唤昨日伺候的东宫宫人上殿对峙。”
听着朱高炽的话,百官不由得愕然,这不还是结党营私吗,有什么区别?
看着百官的表情,陈堪转过头,朝朱棣问道:“陛下,改土归流之策在云南受阻,通海县流官乃是由太子殿下举荐上任,太子殿下召臣这个一手制定出改土归流之策的詹事问问解决的法子,这也算结党营私吗?”
陈堪这个问题一出,顿时把朱棣问到了,原本窃窃私语的百官,也是瞬间变脸,做出一脸沉思之色。
照陈堪的说法,云南流官既然是太子殿下举荐上任,那太子自然要担上举荐的得与失。
现在改土归流的政策在太子殿下举荐的人手中受阻,太子殿下召陈堪这个倡议者问计,似乎与结党营私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朱棣沉思片刻,也是面露恍然之色。
难怪陈堪刚才要先问云南之事,唯有都察院承认云南之事,承认朱高炽用人不当,陈堪才好甩锅。
这下,陈堪和朱高炽就从结党营私变成了问计国策,甚至还能给自己博来一个关心国事的美名。
不错!
朱棣心中暗自称赞了一句陈堪的急智,而后转头看着苏运问道:“苏爱卿,都察院连太子过问国事也能说成结党营私吗,还是你认为太子殿下每日就该待在东宫享乐?”
苏运表情不变,朝着朱棣拱手回道:“回陛下,臣乃是御史,风闻奏事乃是臣的职责,既然太子殿下有过失,臣就该直言指出太子殿下的过失,至于其中细节,那不在臣的职责范围之内。”
此言一出,朱棣心中顿时一阵气闷,你诬告你还有理了。
但是稍一细想,貌似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太子殿下宴请靖海侯,还是这种敏感的时节,谁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万一是密谋造反呢?
朱棣气闷,又找不到话反驳,只好阴恻恻的问道:“那苏爱卿可要宣东宫的宫人上殿对峙?”
苏运摇摇头:“陛下,就算太子殿下乃是关心国事,其方式也有其错处,既然是国事,那就该拿到大殿朝会之上光明正大的商议解决之法,而非私下宴请朝臣,臣依旧要弹劾太子殿下的过失。”
朱棣都要被气笑了,指着苏运道:“好好好,苏爱卿犯颜直谏,乃我大明诤臣。”
苏运没有在意朱棣的阴阳怪气,转头看着陈堪问道:“靖海侯,结党营私一事揭过不提,那东宫暗中敛财与民争利一事,你有有何话说?”
看着苏运的表现,陈堪心中不由得大为赞赏。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苏运确实是个人才。
大舅哥从哪挖来的这么个人才,不给他发个奥斯卡小金人都有点对不起她今日的不畏强权啊。
不过,戏演到这里,陈堪也不可能不配合。
他朝着朱棣拱手道:“陛下,此事臣还真有话说,众所周知,花氏后人花时乃是臣的关门弟子,亦是臣的假子,如今花时尚未及冠,这商道便在臣的手里,而臣与太子殿下除却君臣之外,尚是姻亲,东宫财政不甚富裕,臣这个当妹夫的总不可能视而不见吧?”
朱棣微微仰头,问道:“所以呢?”
陈堪咧嘴一笑,回道:“臣这个人比较重视亲情,既然商道闲着也是闲着,臣便索性交给大舅哥打理,除此之外,汉王殿下,赵王殿下在开拓大海一事上与臣亦有合作,若这都算是暗中敛财与民夺利,难道汉王殿下,赵王殿下与臣也是暗中敛财与民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