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菊花和我中午的过油肉拌面吃的多了,此刻还没有一点儿食欲,她摆手示意不吃。我想了想,怕回到县里找不到吃饭的地方,于是吃了小半碗。然后,我点上烟,坐在炕上看他们四个人吃面,肖菊花把包垫在屁股底下坐着,这样的硬炕坐一会儿她受不了。
我抽完一支烟了,他们还没吃完,于是下了炕,一个人走出门,掏出烟又取出一支,点上。
我依然闻到那股臭味,也还是不知道从哪里散发出来的恶臭味儿,我真不知道在这么臭的一股味道里,他们竟然还能吃的这么香。
此时,女主人从屋子里出来,低着头,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了一盆子面汤,又进了屋子。
我想了想,还是对这股莫名其妙的恶臭很奇怪。
于是,我闻着这股臭味儿,走到了一进院子时就看到的那个很小的房子前面,这是在一个角落的屋子,比其他的房子矮上半截,房门紧紧的关闭着。
我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然后我试着轻轻推了一下门,里面没有上锁,门缓缓的打开了。屋子里没有灯光,所以很黑,我的眼睛一时还是不适应,什么也看不到。
等了片刻以后,我的眼睛才逐渐的适应了房子里的黑暗。但是,我立刻就被我当时所看到的情形,而完全吓的呆住了!
虽然有点儿朦朦胧胧,可是我当时看的很清楚。
我看到,离我大概一米多远处,有一张长方形的床,床好像是铁制的,一根根粗大的铁条横在床中间,但是这几十根铁条上却没有任何铺盖。一个光板的铁床!
然后,房间里好像就再也没有什么物件了。不,还有一个人!在微弱的亮光之中,我看到床边有一个人,分不清是男是女,也看不清这个人在干什么,他(或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但是,我看到他(或她)的黑黝黝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我,让我立刻感到全身冰凉。
我当时的想法是赶快的逃出去,问一下这院子的主人是怎么回事。
在我还没有转过身时,从背后出现了一丝亮光。微弱的很像是蜡烛的光。
我回过头,果然看到女主人手里拿着一根粗大的、点燃的蜡烛,她就站在我的身后,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跟着我过来的。我看到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然后把蜡烛插进这间屋子门口的一截矮墙的台子上。
她什么话也不说,呆呆的就站在我的身后。
这时我看的更加清楚了,那张床真是一个铁床,而且是很坚硬的铸铁打制的床。床在房子的正中央位置,四个床腿深深的埋在地里,还用水泥浇灌了。而且,那张床上确实什么也没有!
只有横着焊上去的五根很粗的钢筋,和竖着焊上去的二十余根略细一点的钢筋。那粗钢筋每一根的直径都有四五厘米那么粗,细的也差不多半公分粗了。而且,每根钢筋的间距很大。
我能估计到,这么一张床的重量差不多上百公斤了,还要深深的浇灌在土里,那么目的就是为了让这张床更重而且不能移动。如果没有五六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是根本无法搬动这张很沉的床的。现在还被浇灌了,那么就需要几十个人才能把床拉出来。
这样的那排,自然是为了安全。因为,整间屋子里再也没有什么了。除了这张床,和床的尾部更加恐怖的——那个人!
在床的尾部拴着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的男人,之所以说是拴着的,因为我看到有一根指头粗的铁链一头在床的钢筋上,另一头在那个男人的右脚上,两头都用一把大号的锁子锁着。
那个男人蓬头垢面,表情呆滞,正如我刚才感觉到的一样,他的一双眼睛一直在死死的盯着我看。
他的脸色略显灰白,脸上还有几道很深的疤痕,但不像是手抓破的,他的脸上还糊满了鼻涕哈喇子,看着特别的恶心。他的眼睛很深,眉毛很淡,鼻子塌塌的还有那么一点儿红颜色,可是与我们见过的酒糟鼻子又不一样。他的嘴唇很薄,下巴很厚。
有这种面相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虽然我不会看面相,可是猛一看到他的这副样子,就感觉是一个恶人!
他的嘴边挂着几根面条,而且还带有地上的土,他的嘴好像一直在蠕动,却又不把那几根面条吃进去。
我忽然看到他的面前还有一个碗,是倒扣着的一只铁腕,几个辣子片和几块肉散落在地上。想到刚才这家主人端上的饭菜,我忽然感到特别的恶心,这个人与我们吃的是一样的晚饭。而且,看这个样子,就知道这个人是把面和菜倒在地上,然后和着土吃的!
他的左手紧紧抓着床帮子,两条腿伸直了,身上几乎没有穿什么衣服,因为我看到,他的上身那件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衬衣,已经被撕扯的破碎了,只有上臂还有点儿布,他的下身没有穿任何东西。
借着微弱的蜡烛光亮,他那根毫无生气的生殖器耷拉着,他的右手正在摆弄。
在我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盯着我,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显然怀有很深的敌意。我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这时又发现他已经不再看我了。他的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房间的顶棚,好像那里会出现什么东西。
我抬头看了看,顶棚中间正对着床的那个地方,有一个大概一个头那么大的破洞,其他什么也没有了。那个破洞应该不是最近才有的,因为我看着破洞四边还糊了一些纸,可能是报纸,但是看不清,房子的高度有四五米。破洞外是黑黝黝的天空,还有能看到的几颗星星。
那里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呢?我又仔细地看了,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虽然蜡烛的光不特别亮,但是基本上还是能看清的,如果有蜘蛛、苍蝇这样的小动物还是看得见的,可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莫非,他在看那些星星?
女主人什么也没说,她走过去捡起了那个铁碗,把地上的一点儿面和菜抓进了碗里,然后站起来看着那个男人。
她站在我的前面,我只能看到她抬起了手臂,而且左右晃动了很多下。她应该是不断的用衣服袖子在擦眼泪吧,估计她在默默的哭泣。
“他是我的大儿子,我的小儿子在你们医院呢。”女主人说道。
这一句话,其实是我能够预料到的,但是被她这么幽幽的说出来,还是让我大吃了一惊。这个家是怎么样的?一对孤苦的老夫妻,养着两个精神病的儿子,一个在我们医院住着,一个没有钱住院,只好就这样锁在家里自己照看。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真的太可怕了!
我无法应答她的话,就那样呆呆的站着。而她在我面前转过身,没再说话,就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