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护士站住了,问木鱼石的妻子道:“您还有什么要对您丈夫说的?”
这时,她很自然的停住了脚步,眼睛看向木鱼石那个病室门的方向,似乎是要从门上看到什么的样子。她足足的站了有一分多钟的时间,但是又好像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了,或者是想对护士说什么话。但是,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就侧过身,朝着病房的门走过去,连头都没有再回一下!
我有种感觉,她好像是准备再去看一看木鱼石的,或者她还要对我们说一些什么事情。可是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终于决定放弃了。
有护士给她开门,她头也没有再回地走了。
护士正准备锁门时,忽然刘主任站在门外要进来。他是老职工,属于老三届,单位仅有的几排砖混结构的平房都给他们居住着,在行政楼前的那一片住宅区里。
刘主任的儿子已经读高二了,住在“城里”,我们这里虽然也属于本市管辖,但是因为离市区有二十多公里,加上交通很不方便,除了单位有班车接送职工上下班外,节假日就仅有国道上的一个大通道车,大概每隔十五分钟左右才发一班。那个车不但速度奇慢,而且卫生状况也很不好,因为那时车上也不禁止吸烟。从我们单位坐这个车去一趟最近的铁路局都要用两个多小时才能到,一整天的时间“进一趟城”,这是我们这里最常见的口头禅。
所以,我们这个地区所有单位的职工都自诩为“乡下人”。当然这种状况现在已经极大的改观了,一是职工的工资水平提高的很快,很多年纪轻轻的孩子们刚上班,都有了私家车开着上下班了,而且每个单位的班车也多了起来,上下班都有班车接送。
刘主任是有二十多年资历的老职工,单位分的有住房在院内,所以他经常会在节假日也来看一下病人,他是一个二十多年的老党员,很负责任。
进了门,他对护士笑一笑,自己转身锁好门,然后对我说道:“小夏,刚才这个女人就是木鱼石的妻子吧?这个女人有点儿怪怪的哦。昨天,我给门诊部的白主任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专门的问了一下木鱼石的情况。她说她也没有问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初诊几乎没有什么收获,只能靠我们在治疗中自己摸索着看了。”
刘主任一边说,一边向我走来,我递给他一支烟,他点上后吸了一口,吐出烟后继续对我说道:“但是,白主任说了一句话,让我都感到很诧异。她说,这个女人好像对木鱼石就像是一个外人似的。白主任还特意提醒我们多注意点儿,这个新来的病人很可能会有自杀的倾向。我知道你今天值班,就特意过来给你说说,昨天下午开会的时间太长,回来的时候你都坐班车走了。所以,你下医嘱的时候要交代清楚了,让各班次护士多巡视肯定是没有坏处的。你值班的时候多观察一下木鱼石的表现,也许会有收获。唉,但愿有收获吧。不过,我觉得有点儿难啊,最怕的就是什么都不说的这种病人,如果家属也是一个闷葫芦,那是难上加难喽!还有,财务室的小金会计说,他们一下子就交了两万块钱,够住半年的了,你就辛苦一下慢慢的观察吧。”
我给刘主任又递过来一杯茶水,然后连连的点点头说道:“好的,主任。”
刘主任就去看他主管的病人去了。
我回到办公室,把茶几上的水杯收了,坐下来盯着木鱼石那简单的病历,什么也看不出来。也许大家都是在自己瞎担心吧,我心里自嘲的嘀咕了这么一句。
木鱼石已经住院一个多月了,他的一切看起来还是很正常的。他能够按时吃饭,虽然饭量一般,也没有其它什么坏的饮食习惯,不用担心会被噎死或者撑死。
这个精神病人因噎食而死的情况,读者朋友们不要以为我是乱说的,我们医院曾经发生过这样的病例。有的精神病人是没有饥饱感的,他们就很可能被噎食而死亡,这也是精神科需要特别防范的。
木鱼石的午睡和晚间睡眠也很好,他也没有说梦话的习惯,睡的一般都很沉,而且他早睡早起,这个良好的习惯大概是多年养成的。
他在病区的康复训练中也算是比较配合的,而且比其他病人表现要好,他很老实,不乱说也不乱动。医生或者护士让他干什么,他都从来没有拒绝过一次。尤其放心的是他非常主动的配合服药,这一点减少了我们的很多担忧。
还有他在病房里从来不闹,除了护士们安排的活动或者简单劳动以外,大多数的时间里他都是一个人悄悄地坐在自己的床边,所以从不与任何工作人员和其他患者交流,甚至感觉他还有意远远的躲开所有人,就那样孤独地在自己的病房或者独自一个人待在后院的某个角落里发呆。
这些都是他最常见的情况,没有什么特殊的,有一些病人也有这样的表现。
其实,精神病人不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样。我记得有的电影或者有关精神病人的书里也这样说过,有的病人会撑着雨伞蹲在地上,当你问他的时候,他说自己是一个蘑菇。也有病人盯着地上的虫子,他们说这是外星生物入侵,还有病人对声音极其敏感,听到了就会大喊大叫,他们的感觉是有人在故意折磨或者谋杀他们。等等这些吧,都是在病人发病的时候才会有的症状,但是也不多。
大多数的患者经过简单的药物治疗,已经基本能够控制住病情,他们的表现和常人差不多,知道饥饱、知道冷暖和疼痛,也有感情,也有思维。
他们其实最多的是孤独——他们与人交往的能力大多都减退或者消失了。
木鱼石也不算是个特例,当他坐在床边一个人发呆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窗外,表情很木然,我忽然觉得他很多时候像极了他妻子的那个神态。
每天晚上八点,是服药的时间,然后有大概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当然,有时护士也带着清楚的病人外出,在附近的地方走一走,以前这种情况很常见,病人的病情特别稳定时,总是窝在病房里也不好,外出走走看看,能让他们的心情更加好,有利于恢复。
当天快黑的时候,很多病人喜欢在工疗室里看电视、下棋、打牌,或者互相之间聊天。也有一些病人在自己的病室里翻看家人带来的书籍,或者干脆就是那么无聊地躺在床上,有时候就昏昏欲睡了。一般情况下,护士不能让病人睡得太早,因为他们那样就会很早睡醒,在病房里乱转,对安全和护士的看护都有很大的危险性。所以,不到规定的睡觉时间,护士们都会把昏昏欲睡的患者再喊起来的,患者休息是夜班护士应该做的事,中班护士要配合,不能让患者过早的睡着了。
我询问过中班和夜班的护士,我值班的时候也特意地注意观察过,每当这个时候,木鱼石就悄悄地一个人走到后院子去了,他会很刻意地躲开其他的病人,也刻意躲开护士的注意。
那时候我们医院一共才五个病区,还是相连的平房,外形很像一个“凵(kan)”字,右边是三个男病区,左边是两个女病区,中间那一横是化验室、药房这些辅助科室。单位的规模不大,也就250张病床,职工不到100人,与那个“凵”字差不多要合口的地方是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