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很早以前,“摇电话”就成为我们医院惩戒精神病人的一个手段,然后就被堂而皇之的列为我们精神病院比较古老的一种治疗方法,被介绍出去以后,很多精神病院开始模仿。其实,说直白点儿“摇电话”的主要作用是对病情冲动的患者进行适当的惩戒,用以纠正他们的某些不良行为的方法。
这种轻微的电刺激有时会起到很好的作用,特别是身体的感觉上比较敏感的病人,稍微的电刺激,让他们对那种麻酥酥的感觉很害怕,再被病人流传出去,让更多的病人产生畏惧。到最后,只要把这个电话机摆在眼前,病人就会变得规规矩矩的,不管是否被电话机摇过都是这样惧怕。
随着医院的发展和医学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电话机这时基本已经被淘汰了,但是还没有被扔掉,所以就作为对调皮捣蛋的病人惩罚的用品,被暂时保留下来了。更加先进的“无抽搐电休克治疗仪”等各类治疗设备陆续投入使用(在我修改这些文字时,无抽搐电休克治疗也被禁止使用了,因为这种治疗方法很不人道),但是,住院时间比较长的那些精神病人大都吃过这个“电话”的苦头,因此在病人中口口相传,对“摇电话”还是很惧怕的,所以不少病房还是将它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王大夫取出了电话机后,先从我的烟盒里掏出一支烟点着了,吸了几口,然后才对我说道:“老子今天要让这个木林知道什么是厉害了!在精神病院不怕我老王的病人,还真的没见过几个。”
王大夫很快就把一支烟吸完了,他吸烟很用力,一支烟也就三五口能干掉。他把烟蒂丢进那个用铁皮罐头盒子做的烟灰缸里,然后打开办公室的门,冲着楼道里大喊道:“木林!你给我滚过来!”
过了几分钟,一个病人出现在了门口。我转过脸来,看到正是王大夫主管的病人木林。
木林的动作总是一成不变的,他喜欢把双手交叉着揣在袖子里,低着头、从下面偶尔偷偷的看一眼,看着一副低眉顺眼很老实的样子。但是,他给人的感觉不是像个小偷,就是个偷窥者,很猥琐。
此刻,他依然是那副神态,偷偷的站在门口贼一样的观察着王大夫,好像在揣测王大夫准备干什么。所以,他并没有按照王大夫喊的那样进入我们的办公室,就站在门口,好像已经猜到了王大夫要对他有什么特殊举动,而且这个举动一定对他不利。
木林在左顾右盼的时候,看到了摆在王大夫桌子上的电话机,对这个东西,他应该也是不陌生的,因为他住院也超过二十年了,即使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也听别的病人描述过电话机的厉害。所以,他慢慢的向后挪动着脚步,感觉随时都要逃跑。可是,又不敢跑。
木林的样子把我逗乐了,于是我冲他招招手。但是,他很肯定的摇了摇头,反而向后又退了一步。
木林在我们这里也住了二十多年了,属于长期住院的公费收养的老患者,常规的药物治疗好几年都不变,因为药物已经不是主要的治疗手段了,重点是进行康复,所以病区和康复中心都有对他的对症治疗的单子。但是,他的病情却一直很不稳定,每年的春秋两季都会发病。他犯病的时候很有攻击性,对职工和其他病人都会突然进行攻击。
我们主任很头疼,在我们病区,凡是让人头疼的病人都是交给这位王大夫主管的。
特别是这个木林,在我们病区还是个让所有职工都非常讨厌的“坏家伙”,他不犯病的时候最大的特点是:特别的欺软怕硬,还死猪不怕开水烫,病区里其他的病人也很不喜欢他。这主要的表现是:比他厉害的病人,他有点儿像哈巴狗似的跟着讨好对方,而对方即使动不动就欺负他,或者揍了他,他还是跟着在对方的身后恭维;可是遇到新来的或者比他弱的病人,那他就像个地痞流氓一样,动不动就欺负对方,经常看到他把新病人按倒在地上,骑在对方的身上,狠劲儿扇人家耳光。
但是,对所有的工作人员,木林一律是当做厉害人物而从不敢欺负。他欺软怕硬的习惯让我们很无奈,有时候就特想收拾他。
我这时也想起来了,今天一大早交接班的时候,木林惹了夜班的护士,好像是才来的一个小护士,木林估计还没分清到底该不该惹,所以故意把吃过饭的饭碗丢进了后院的大便池子里。这个要被记个缺点的,护理部要处罚那个小护士的,所以小护士酒给王大夫告状了,因为王大夫是所有狂躁精神病人的克星,这个所有人都知道。
看来,王大夫肯定是要找茬整治一下木林。反正木林就是一个特别讨厌的患者,给他做一下电刺激的治疗,对他今后长点记性也是好的,我当然也乐得看热闹。
“木林,赶快进来,我有事找你说。”王大夫冲着还躲在门边的木林和颜悦色地说道。
但是,木林贼兮兮的偷眼瞧了一下,伸出手指着王大夫桌子上的电话机,“呜呜”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他的眼睛瞪着电话机的样子,显然是知道王大夫要做什么了,所以他畏缩着依然站着没有动一下。
王大夫今年五十多岁了,是一个老职工,是很早的一批社会福利院的护工,后来拿到了医学专业的毕业证, 做了一个医生。从他做护工开始,就对患者蛮厉害的,很早以前是没有为患者热心服务这个概念的,职工中殴打病人的现象比较普遍,因为当时的药物治疗还在初级阶段,不能很好的控制住病人的病情,就需要一些其它的手段来遏制精神病人可能突发的攻击行为。
所以,对病人进行惩罚也被默许了,只要手下掌握好尺度,不把病人打伤或者打残,最重要的是让他们感受到疼痛就可以了。疼痛是像条件反射一样重要的措施,有了一次或者数次的疼痛经历,大多数病人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这是必要的。
那时候的病人都是在社会流浪了很久,然后被收容进来的,有相当一部分精神病人肮脏邋遢,甚至桀骜不驯。如果职工软弱了,就很容易被精神病人欺负。所以,那些“心狠手辣”的职工在每个病区大概都有一到两个,只有这样才能把病房的所有病人震慑住。
王大夫转的病房也很多,几乎男病区都呆过,所以全院的男病人都知道他的厉害。一说到他,病人们有的甚至都哆哆嗦嗦的,根本不敢走近他,就是怕挨打。王大夫对病人经常是抬手就打、抬腿就踢、张嘴就骂。这几年稍微好一点儿了,可是王大夫却丝毫没有收敛,所以每年他的奖金被扣的最多了。
我们主任也基本上管不着他,因为我们主任和他的关系特别的差,也乐得经常扣钱以示惩戒。
王大夫不管这些,他常对我说:小夏,病人要是管不住会翻天的,你厉害了病人就怂了。
不过我从不打病人,因为我很同情这些可怜的人,可是王大夫是老职工,医疗水平很好,因为他的临床经验在全院是特别丰富的一个了。我记得,我们后来被提拔为副院长的那个赵主任,有一次在一个病历上他们两个人产生了严重的分歧,相持不下。最后,由路老师主持了一次专题的病例讨论,结果是王大夫的意见完全正确,那以后我们的那个副院长也就很不喜欢王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