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看着我,以从来没有见过的坚定眼神,定定的看着我,然后低下头说道:“燕丽不能没有我,我更不能没有她!”
我走过去扶着他的肩头说道:“乔世超,你能勇敢的走出这一步,说明我今天对你的做法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这也是所有关心你的人想看到的,特别是刘燕丽。但是,今后的路还很长,我相信,你自己比我更加清楚你未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感觉到你肯定能克服一切,即使今后遇到再大的困难,你都应该认真的想想,想想你肩负的责任,以及你刚才在梦里所见到的一切。”
他诧异地看着我,为我似乎发觉了他内心的秘密而感到惊奇。其实,我也是刚才在长廊里想到的,却没有很确切的思路,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在驱使我对他这样说。
看着他期待,而且很有信心的眼神,我说道:“你应该知道的,从今天晚上开始,你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而且可能你会遇到难以抑制的欲望,毒瘾会摧残的你几乎过不了今晚!”
他看着我,点点头说道:“所以,我需要您给我一个医嘱,只有您能够帮助我,请您不要客气。我先谢谢您!”
我惊奇于乔世超此刻难以想象的超凡毅力!那天整晚上他没有叫出一声来,你无法想象一个被毒瘾折磨的人、被精神科的保护带约束在病床上,以自己坚定的信念和重新做人的决心,忍住来自身体和意志上的双重压迫,几乎是在死去一次的痛苦中,度过了第一个难忘的夜晚。
其实,我也一晚上没有怎么睡觉,为了尊重乔世超,我一次也没有走进他的病室,但是我都记不得多少次在他的病室门口张望了。看到他扭曲的身体,在床上痛苦地挣扎,我甚至可以想到他同时扭曲的脸。毒瘾发作时的样子,很多人在影视剧里都看到过,那是真实的表现。乔世超的内心是怎么想的,我不可能知道。但是,在走廊微弱的灯光下,透过他病室的门玻璃,我亲眼目睹了一个吸毒者在毒瘾发作时的痛苦样子,那是用语言和文字都难以完全描述出来的。如果用“痛苦”这个词来表达,你可以尽你自己的想象去想人间最大的痛苦是什么都不为过!
第二天早晨,当我和主班护士走进乔世超的病室时,他已经沉沉地睡去了,床上的被单等物品被他的挣扎搞得已经撕裂了好几处,而枕头上有他流下的涎水,整片都是。
他睡得显然很浅,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睁开眼睛看着我说道:“谢谢你,夏大夫。”
“应该感谢的不是我,”我微笑着说道,“是你自己顽强的毅力战胜了毒瘾的吸引,我很佩服你!”
他也微笑着,在照射进来的阳光里,他显得有点天真的表情,使我感到欣慰。在没有毒品中度过了昨晚,对他来说是一次巨大的胜利。我相信,他戒毒的路已经如这灿烂的阳光一样,打开了希望的门。
王护士走进来,问我可否给乔世超解除约束,我把医嘱交给她的同时点点头。
吃过了很少的早饭以后,我陪着乔世超在病区的院子里慢慢地走,两个人什么也没有说。可以看的出来,他此时的身体有些虚弱,走的特别的慢,而且有些不稳。我下意识地走在他的前面去,因为我知道,对于男人,任何时候都要给他留下面子,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发现了他虚弱的一面。
早晨的例行查房进行得很顺利,乔世超很配合地讲述了几个专家需要了解的事情,并且坚定地表示,希望这是他最后一次走进戒毒医院。而且,他还特别的要求道,请放心的让我们采取只要能够让他戒除毒瘾的任何有效治疗方法,然后,他在病历上把这些话都郑重地写了下来,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路老师在我们科的会议室里,让我首先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做了简明扼要的汇报,然后请在座的各位科主任发言。大家都认为,乔世超目前的表现看起来是在向积极的方面发展,然而这种情况可能会反复,毒品的吸引力不是那么简单地就可以拒绝的,需要医护人员时刻注意观察他的反应,在关键时刻帮他坚定信念。
路老师最后谈了他的意见:要充分相信乔世超有戒除毒瘾的信心,但是不保证会发生反复的情况,他要我们病区及时的根据他的表现和要求,特别是他本人的要求,做好预防的各种准备,戒断期的药物根据实际加减,最好是不再使用同样有依赖作用的药物。但是,要加强他的营养补充,可以申请总务科给他安排小灶。其他肌体治疗的药物,以不刺激毒瘾为原则适量选择,病区的医护人员要抽出尽量多的时间陪伴他。
这一周,我都没有回家,天天在医院、在病区里陪着乔世超,我要让他清楚的知道,戒毒是他自己的事,也是我们医院很关心的事。我带着他在医院的各处走动,给他讲一些医院发展,以及精神病患者的事情,也倾听他讲述的,他自己的事。我们在花园的长廊里一起品着茶,畅谈了许多互相感兴趣的话题。
周五的早晨,他告诉我,请我给他女朋友刘燕丽打一个电话去,叫她这周就不要来医院探视了,有时间到他父母那里,帮老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的良知在恢复了!
但是,还是出事了!
周日那天我回家去了,因为我也需要休息一下。
但是,下午我就接到了病区打来的电话,乔世超乘人不备时,将一个医用的小剪刀吞了下去,医院已经联系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对方也做好了手术的一切准备,要我马上赶过去。
我打车很快就赶到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在手术室外等了没一会儿,乔世超就被推出来了,在他的病室里,我默默陪着他,等他醒来。
过了半小时左右,乔世超醒来了,他歉疚地看着我,悔恨地说道:“对不起夏大夫,我,”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继续再说了。我停了一会儿才说道:“乔世超,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从医也有好几年了。特别是在精神科,我见到类似的事情,比我的大学同学在其它医院见到的,要多得多。这不能完全怪你,每一个人在他内心深处,都有一个无法解开的结。你吸毒已经不少年头了,在这样强力的戒毒过程中,以自己顽强的毅力和毒瘾抗争已属不易。如果再要我对你有什么过高的要求,我自己也很过意不去的。现在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我通过这一周对你的治疗和观察,确信这是你的最后一道难关了,我恭喜你,你走过来了!因为,你依然在我的面前和我说话,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明天将是你获得新生的日子,你难道不想叫我帮你打一个电话吗?”
他看着我说道:“当然想!”
【乔世超和刘燕丽的婚礼三年后在本市的鑫都大酒店举行,我和路老师以及科里的一些职工受邀参加了,路老师还被邀请给他们宣读结婚证书。
想想也对,乔世超的生命在我们医院重新获得,他们幸福的结合是应该感谢我们医院的。
乔世超出院以后,还一直和我们这些人保持着很密切的联系,他经常会打电话告诉我在做什么,也会讲他和刘燕丽之间的事情。每次都要叫我问候我的老师好。
因此我知道,他休养一段时间后,又重新开始再创自己的事业了,而且发展的非常好,只一年时间就开始盈利。
他把父亲送到国内的几家大医院做治疗,现在都能走路了。在他的婚礼上,我又见到了这位慈祥的老人,还有他那个始终默默无闻的爱着儿子的母亲。
刘燕丽那本珍藏着七百多玫瑰花瓣的日记,现在被乔世超精心地包装好,放在了他们的床头,我希望他们时常记得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