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姿豁然转身，大步走向伪装成宫女的梅姬。
梅姬的面容与从前大不相同，但崔逢喜与她打交道多次，认出她眉心的梅花胎记，便知是她。
错不了。
梅姬脸色苍白，眼眶中满是血丝，神情疲倦，嘴唇不知是冻的还是怎的，乌黑发紫，这模样十分狼狈。
她看着沈清姿裹挟着怒火朝她走来，吓得抖若筛糠，拼命朝后退，却被几个太监大力按压在地上。
她的脸贴着暖烘烘的地毯，却感受不到半点温度，她用力地将脑袋缩在脖子里，试图像鸵鸟一般掩藏自己，发出大声的咳嗽。
当沈清姿俯了身，抬起她的脸时，她的脸已恢复成梅姬的脸。
看见这一幕的宫人，无不惊骇，制住梅姬的力气不由自主减轻，有人松手，吓疯了似的逃出去，喊道：“妖怪！梅嫔娘娘是妖怪！”
崔逢喜抖了一下，见沈清姿镇定自如，他强迫自己镇定，呵斥道：“这是皇宫，天子寝宫，聚集龙气，哪里来的妖怪！来人啊，还不快将那胡说八道的太监绑起来，堵住嘴，别叫他扰乱人心！”
有侍卫看了看不发一言、也不慌张的皇后娘娘，高声应诺，去抓人了。
沈清姿是第一次见梅姬变脸，起先是怔了一下的，但心底一直有所猜测，这才没有慌张。
她忍住掐死这个妖怪的冲动，沉声问：“梅姬，你到底给陛下吃了什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自投罗网！”
梅姬虚弱，神情却张狂得意：“来不及了！他已经吃了！皇后娘娘，我会向你证明，他真正爱的人是我，他对你，不过是轮回使笔下的一段爱恨故事罢了！我说过，他会后悔的，是他不听，是你们非要逼我走到这一步！”
她这番话触动了天机，说完后，她的脸竟在眨眼间变得苍老了十岁。
她闷哼一声，好似遭到了重击。
沈清姿听她低低地咒骂：“轮回使你这个糟老头子！待我回去，必拔光你的胡子！”
沈清姿不耐烦听她东拉西扯，寒声再问：“梅姬！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你最好告诉我，不然我有比千刀万剐更残忍的法子，逼你开口！”
梅姬打个寒战，恐惧地盯着她：“你，皇后娘娘，你比冥族最恶的鬼还可怕！”
“来人，传刑部尚书……”
“别别别！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梅姬再不敢卖关子，连忙道，“我给他吃的是燃魂草。”
提到燃魂草的三个字，她的眼眶蓦地湿润，神色哀伤，神情间似心有余悸。
“来人，传刑……”
“别喊别喊！我说，我说！”梅姬的哀伤被刑部尚书四个字吓跑了，老老实实解释，“那天宋兮越关闭四个城门搜捕我，我走投无路，画了个阵法，传送到了冥界。冥界有一种灵草，唤作燃魂草，长在极危险的地方，我九死一生才找到一株成熟结果的燃魂草，采集到它的种子。燃魂草，顾名思义，当生灵以虔诚之心，心甘情愿燃烧自己的神魂，才能种活它，让它发芽开花。”
难怪梅姬这次回宫，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沈清姿对她这番天方夜谭的话持怀疑态度：“燃魂草有什么作用？”
梅姬骤然扬唇，快活如百灵鸟，语气尽是阴谋得逞的恶意：“燃魂草，凡人食之，可复苏前世记忆。皇后娘娘，我说过，宋兮越就是闻霆，他是天庭太子，我与他在仙界相知相爱，他因下凡渡劫，才会与你有一段爱恨纠缠。
他根本不爱你！他对你的爱，不是发自他的本心，是轮回使随笔勾勒罢了，是命册让他爱上你，他真正爱的人是我！待他苏醒，一切便会真相大白。”
随着梅姬话落，她的脸又苍老几岁。
从梅姬换了一张脸时，崔逢喜便暗暗示意宫人们出去，若有别人在，见了这一幕，恐怕又会吓疯喊妖怪了。
崔逢喜两股战战，两条腿几乎站不住。
当日梅姬无故消失，只在小院里留下一滩血迹，他是亲眼去查验过现场的。
他对梅姬的话是信了大半的。
沈清姿不是第一回听梅姬说宋兮越的爱是假的，是某个神仙用笔写的命运，但她依旧心梗。
即便梅姬身上颇多诡异之处，她信了世上有妖，信了世上有冥界、有鬼，可叫她如何相信，她和宋兮越经历的点点滴滴，仅仅是神仙无聊时写的几笔所谓“命运”？
叫她如何相信，她经历的那些痛彻心扉、那些爱意绵绵、那些悲欢离合是假的？
沉默半晌，她松开梅姬的下巴，淡漠道：“梅姬妖言惑众，她本就来历不明，或许真是妖怪也未可知。崔逢喜，先将她打入大牢，待陛下苏醒后，请陛下定夺。”
“是，皇后娘娘。”崔逢喜颤抖地应道。
“慢着！”梅姬慌了，“皇后娘娘，你再等等，等等可好？我不想去天牢，那里面暗无天日，冷冰冰的，还有老鼠，还有很多可怕的刑具，我不想再去一次了。”
沈清姿起身，冷漠又无情：“梅姬，就算你所言是真的，可你不该扰乱我们的命运，私自将燃魂草给宋兮越吃。我不管他前世是谁，我只知，今生他是宋兮越，是我沈清姿的丈夫！梅姬，若他有任何差池，你罪该万死！带下去！”
“皇后娘娘，你再等等……”
“慢着！”
听到熟悉的嗓音，沈清姿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惊喜转身，冲到床榻前，看到他睁开的双眼，刹那泪水弥蒙：“陛下，你终于醒了？”
梅姬同时期盼地望过来，惊喜又迟疑地叫道：“闻霆？是你醒了吗？”
“是我。”床榻上的男人收回与沈清姿冰冷对视的目光，掀被而起，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梅姬。
沈清姿愣住，如坠冰窟。
她缓慢地转身，只看到，男人身体孱弱，却狠狠一脚踹开崔逢喜，然后他俯身拉起梅姬，将梅姬紧紧抱进怀里，哑声道：“对不起，梅姬，我忘了仙界的记忆，忘记了你，我伤害了你，该千刀万剐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