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人上船后刚好坐下,艄公走过来,向应文叩头道:“皇上,贫道是神乐观道长王升,当年老皇上曾经吩咐贫道:‘小皇上有难时,从鬼门出来的人,你把他们接到神乐观住下,自有人来救走他们’。今天上午我看皇宫金銮殿起火,就驾船到这里来看看,真把皇上等来了。”
应文说道:“我已削发为僧,法号应文,请道长称贫僧为应文和尚,我爷爷曾经对我说过:‘不当皇上,就当和尚。’我现在明白了爷爷的用意。”
傍晚,第二路的人也到了神乐观,共有二十六人,他们就在观里住下。第二天王升观主带来一个道士对大家说:“这位道长是武当山三丰祖师派来的郁离子大师,他特此来接大家到更安全的地方去,现在请他给大家讲一下怎么走。”
郁离子对大家说道:“我叫郁离子,先皇委托道、佛二教在这次劫难中营救大家出苦海,你们除了三人拌和尚外,其余的人全部拌道士。在道士中选一人为队长,我是你们的联络人。我们有三条纪律:一、出家人不要大声喧哗;二、不惹是生非、打架斗殴;三、注意保密,不与生人来往。有人问我们到哪里去,就说我们去南海取经。路上吃、喝、睡一律由我负责。你们的服装会后马上更换,你们的武器我现在要捡查,易暴露你们身份的武器不能带。”
郁离子走到廖平面前问道:“你是什么武器?”
廖平把宝剑递给郁离子,郁离子详细看了一下剑柄问道:“是明月剑吗?”
廖平回答道:“正是。”
郁离子说道:“这个剑我俩换一下,它会暴露你们的身份的,你佩我的剑。到了安全地方我会给你的。”
廖平看了一下应文,应文点头说道:“给他吧,我们留下无用,反而会暴露身份。”
廖平和郁离子换了宝剑后,郁离子说道:“今天傍晚有一只大船来接你们,深夜到大江,换大帆船出海。”
“出海干什么?”有人问。
“哎,”郁离子回答道,“我不是说了嘛,到南海去取经。”
这是郁离子故意撒的烟幕弹,这几句话,引得后来三保太监郑和从永乐三年(公元1405年)七下西洋,历时二十八年,去寻找建文帝的踪迹,虽然没找到,那却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事,使中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远洋航海的国家,比西方哥伦布早八十七年。郑和最远到达非洲东部的马达加斯加岛。
当天傍晚果然来了一只大一些的船,大家上船后,船就向北行。半夜来到长江里,换成三层的大帆船,郁离子也在船上。船顺江而下,像箭一样向东而去。大家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有人认识船已过栖霞山,大家才放下心来。大船上准备了一些书,也有佛、道二教的书,应文三人住在一间房里,每天就看些佛学书。船上还有几副象棋、围棋、长牌,各取所需,颇不寂寞。大船出了长江口就向南而去,开始了海上生活,不几天来到普陀山,他们在山上游览了一番,就匆匆离去。
再说燕王见城中起火,知道城中有变,忙带着周、齐二王和大队人马进入城中,兵部尚书茹瑺带领文武百官来接燕王。燕王问道:“皇上在哪里?”
茹瑺说道:“我们见奉天殿起火,就跑去一看奉天殿已成一片瓦砾,听说已经御驾了。”
燕王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们是无故被废为庶人,不得已才武力相救。本意是‘清君侧’,铲除齐、黄二奸臣,整顿朝纲,效法周公,留名后世,这一点,皇天可鉴,周、齐二王可以作证。想不到皇上不体谅我的苦衷,擅自轻生,使我愧对于天地,得罪于祖宗。我不是来争皇位的,是为清理皇上身边的奸臣而来的。”
茹瑺说道:“燕王,国不可一日无君,大王应天顺人,请燕王速登大位。”
燕王忙摆手说道:“我朱棣才疏学浅,无德无能,实难胜任,你们还是另选他人吧!”
文武百官黑压压地跪在地上说道:“天下是太皇的天下,大王现在是太皇长子,以德以功,应登大位。”
燕王摆摆手,大声说道:“太皇晏驾后,我作为皇子,想在父皇母后陵前叩个头,瞻仰一下遗容陵墓而不可能。所以,今天我先去孝陵,拜祭一下父母,其他事暂不谈,以后再说吧!”
当天燕王带上二王和三子,以及丰厚的祭品到孝陵父皇母后陵墓。第二天,燕王亲到皇宫视察,见奉天殿全被火焚,他气愤愤地骂道:“这是先皇建造的基业,被这个败家子一火焚了,真是罪过。”
燕王忙调兵来清理瓦砾,在瓦砾中清理出多具烧焦的尸体,只有一具有很小一块黄布没烧尽,就误认为是建文帝,就用上等棺木收殓,准备按君礼进行安葬,棺木停在废墟前。这时,一个满身穿白布孝衣的人,跪在地上,伏地大哭于灵柩前,士兵把他捉住,押到燕王前,燕王见了不知是谁,就问道:“你是方孝孺吗?我正想抓你,你却来送死,你胆子不小!”
方孝孺说道:“皇上都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燕王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来人啦,把他关进天字一号大牢里去!”
燕王这几天在皇宫里的朝天宫驻扎和办公,朝天宫以前是太皇办公和接见宾客用的地方。燕王同时派人紧急赶修建奉天殿,茹瑺又领着那些文武大臣又来到朝天宫外,要求见燕王。燕王忙出宫问有何事,茹瑺跪下说道:“燕王,现在你是太皇的长子,又是在北方抗元的英雄,现在又是年富力强之时,请燕王以国家为重,以天下苍生黎民为重,早登帝基。现在国家百废待兴,只有大王能带领大家使国家走上大治。”
燕王仍然谦让,周、齐二王在一旁也说:“四王兄,你在我们二十多个兄弟中,你为长为大,这副担子,你不挑谁挑?”
燕王在原地思量了很久,犹豫不决,众人忙跪下,齐声说道:“请大王不要推辞了,不然我们长跪不起。”
燕王见火候已到,就坚定地说:“既然是大家推举我登基,现在又是百废待兴,本王就义不容辞了,但我不知怎么进行。”
礼部侍郎武邦国说道:“这一切我们都准备好了,后天是良辰吉日,只需告太庙和写诏书昭告天下就成了。”
“谁写诏书?”燕王问道。
众人答道:“最好是方孝孺。”
燕王马上叫人把方孝孺从狱中放出来,对他说道:“本王受满朝文武百官之托,推我登基,请先生写个登基诏书。”
“为什么不立皇太子即位?”方孝孺问道。
“太子也自焚了。”燕王回答道。
“为何不立太子的兄弟?”方孝孺问。
“两岁婴儿,怎能为君?”燕王说道。
“那为啥不立先皇之弟为君?”方孝孺问。
“十来岁的孩子一旦为君,就会又被奸臣背后操纵,成为傀儡,把朝廷搞得乱七八糟的。这是我们朱家内部的事,不需你操心。”燕王说道。
“这个诏书我不能写。”方孝孺把笔投在地上哭道。
燕王耐住性子,目视左右,左右重新拾笔递纸。方孝孺接过笔在纸上,写了‘燕贼篡位’四个大字,口中说道:“这就是你的诏书。”
燕王看了说道:“是满朝文武百官三番五次推我,以天下为重,早日登基。你却骂我是‘贼’‘篡位’,我知道你不怕死,难道你不怕我诛你九族吗?”
方孝孺大声回答道:“诛我十族我也不怕。”
“好,既是这样,那你就看我如何诛你十族。”燕王回头对左右说道,“快把方孝孺的十族全部抓来,叫他亲自看着我怎样诛他十族的。”
“十族是什么?”左右问道。
“十族就是他的学生和朋友。”燕王果断地说,“我不相信,离开你这个方屠户,我们就要吃混毛猪!”
第二天筹备登基事宜,诏书由大明才子解缙书写。解缙回家后,建文帝刚召进京,封为国子监侍读,未入黄子澄团伙,燕王请他写,他自然领命,他才华横溢,一挥而就,燕王十分满意,使登基大典能顺利进行。
第二天大典就在朝天宫进行,仪式很简单,好在社稷坛和太庙尚在,告天地、祭太庙就很容易,然后燕王黄袍加身坐在朝天宫的龙椅上,新旧文武大臣依次站好,由资历太监宣读登基诏书后,太监一声喊:“文武百官参拜新皇上!”
群臣边跪边呼:“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站起来,作了个手势说道:“众爱卿平身!”
大家一齐站起来,口中说道:“谢皇上隆恩!”
皇上宣读了六部五府的人事任命后,皇上再讲一番话,改元永乐,当年为洪武三十五年,明年为永乐元年,仪式就完成了。然后就昭告天下。
第二天,皇上发出第一道命令,逮捕齐泰、黄子澄、兵部尚书铁铉,不久,全部逮住,处以磔刑,灭三族。布政使盛庸,户部侍郎卓敬,御史练子宁,礼部尚书陈进,刑部尚书暴昭、侯泰、大理寺少卿胡闰,苏州知府姚善,御史茅大芳,抓住后全部被杀。方孝孺灭十族,共八百七十三人一律处死。
接着改建文政令,恢复洪武旧制,将孝康皇帝(朱标)改谥懿文太子,改太后常氏懿文陵,废允熥、允坚为庶人,关押在凤阳,四子允熙年少,令为母守陵,改封瓯宁王。
该杀的杀了,该关的关了,其他一些旧臣如耿炳文、李景隆先后服毒自杀,郭英逃走,隐居江湖。剩下的只有一个徐辉祖,他觉得怎么处理,有些棘手,首先,上辈之间的事:这辈他们又是郎舅关系,他虽是魏国公,却不受重用,受齐、黄二人的排挤,上战场只是个偏将,守城时,兄弟徐增寿冤枉被杀,徐辉祖又杀了杀人者,造成无人守城,客观上帮了他的忙。想到这里,他决定派朱高煦代表他,前去看望外祖母,同时请徐辉祖入朝议事,这样果然请来了徐辉祖。
徐辉祖来到朝天宫,见皇上正在看奏折,就弯腰拱手说道:“臣徐辉祖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放下手中的奏折,说道:“快,平身,看坐!这几年你还好吗?”
徐辉祖坐下来,说道:“我还算好,没有被杀头,总算逃过一劫。”
“谁要杀你?”皇上问道。
“还不是兵部尚书铁铉,御林军统领魏勉是他的妻舅,胡高是魏勉
的外甥,铁铉回来,我们一家能不遭大难吗?幸喜你们入城快,方孝孺派的城防统领刚赶到见城已破,他才走了。”徐辉祖说道。
“娘的身体还好吗?”皇上问道。
“好什么呀!前几年就担心你这个‘半边儿’,经常叫我们兄弟二人,悄悄打听你的消息,先是听说你疯了,她急得不得了,晚上急得睡不着觉,通宵念经拜佛。天天叫我们兄弟俩去打听你的情况,我们不去,挨了不少骂,说我们不关心你。我们说,他是燕王,他吉人自有天相,不需要我们关心,娘骂我们弟兄没良心,说你姐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姐怎么办?三个外甥怎么办?后来听说你昏死半年,我们啥也不敢说,只说你很好,她才安心了。上个月增寿被害,娘哭了好多天,骂我没保护好兄弟,现在才好些,她一夜添了好多白发。听说你进了南京,她很高兴。今天,她见了高煦,紧紧抱住高煦,直流眼泪,好一阵才丢手。”徐辉祖絮叨地说。
皇上听了点头说道:“看来一个人有娘挂念也是一件好事。你现在打算干什么?”
“唉,我们一家倒霉透了,我父亲为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因功高震主,下场我就不说了,到了我们这一辈,那是两头儿受气,齐、黄当权时我们弟兄被视为另类,我们的俸禄经常被克扣,也没说话叫屈之地,现在你来了,我们又说不清道不明。”徐辉祖说道。
永乐帝看了徐辉祖一眼,把身子靠在龙椅背上,两手十指叉放在服前,说道:“你说说,什么是说不清道不明。”
徐辉祖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就拿这四年来说,你一定会问我们,你为朱允炆干了些什么?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上了三次战场,第一次我给耿炳文当偏将,不上前线,专做运粮官。我乐意地答应了,免得我们在战场上和你刀兵相见,场面尴尬。第二次给李景隆也是当偏将,派我守后营。堂堂魏国公,给人家当偏将,作运粮官、守后营,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我安慰自己:薛仁贵当年未得志时,还当火头军嘞,我比他强。第三次是瓜州会战,也派我去守后营。我刚赶到瓜州,前面的部队就被你打垮了,我赶快退回南京守城,这些事你都知道,我就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