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因为十二主界中,哪怕是最小的平衡界,都远比地球要大。
而最大的潜龙界,是一个超巨型的星系组群,是诸天万界已知除了终点以外最大的世界。
而钓叟来自第三界域。
山海界。
在他出生的时候,山海界刚刚从第四界域,晋升成第三界域,是十二主界中上升势头最猛的一个世界。
短短二十三个纪元,就让一个世界从第四界域晋升到第三界域,无疑让排在十二主界最前面,享受终点世界最多资源的潜龙界和冰河界,生起了一些不一样的心思。
他们插手了山海界的内部事务,在第三万九千六百二十四届首席执政官选举的时候,操纵了选举,让钓叟的父亲输掉了那场竞选。
而后,钓叟的童年,就陷入了颠沛与流离。
那些幼儿时天天都来家里讲好话,拉关系,拍马屁的客人们,逐渐变少,直至门可罗雀。
父亲惊天动地的修为,在一场暗杀之后,毁去大半,最终一蹶不振,整日借酒消愁。
他无比痛恨让父亲消沉的酒瓶,觉得这是文明中最大的糟粕,并一度将家中的酒窖付之一炬,然后站在门口,等待着父亲归来那一顿痛打。
他看到书中做坏事的小孩都会被这么对待。
这是他第一次做坏事。
晚上,父亲从山海界理事院归来之后,看到了一片狼藉的酒窖,也看到了那个虽然强撑身子,却在山海界特有的罡风下,微微发抖的孩子。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揽住了孩子,粗重地呼吸着。
一道道水痕流过钓叟的脖子,他有些意外。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的哭泣,也是最后一次。
自那天起,他再没有见过父亲,那顿想象之中的毒打,也没有降临。
但他后来无比希望,自己当时挨上那一顿毒打。
他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父亲因为收受贿赂,渎职,被首席执政官亲自上门,在一场秘密的谈话之后带走,随之带走的,还有这个家里所有的财产,以及那些原本嫌多的助理和保姆。
那些在这里居住的亲戚们,也作鸟兽散,没有一个人愿意给他开门。
他这才意识到,在母亲去世后,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也离他而去了。
在这个社会极度发达,物质极度充实的社会里,他一个七八岁,只是刚刚开始修行启蒙的孩子,居然开始了那种物质匮乏时代的流浪生活。
他从首都星离开,一路下行。
因为首都星的物价,是连基本补助都没有的他,所担负不起的。原本应该给到他的抚养费,还有那些应该抚养他的亲戚,连影子都找不着。
明明在父亲显赫之时,那遍布天下的朋友,更是没有一个敢于为他出头。
他也去过物资管理局,询问为什么没有他的补助?
而那高高柜台后的处理员们,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既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也没有给他出声的时间。
他被扫地出门,身上那套唯一干净些的衣服,都被磨坏。
他只是一个刚刚开始修行的孩子,那些微薄的灵力,只能够保证他不被饿死,没有学上,没有基本补助的他,在这颗首都星,看不到任何希望。
哪怕这颗星星,是无数外星居民,梦寐以求的希望之都。
山海界也是一个巨大的世界,同样是巨型的星系组团,世界壁障并不局限于一颗星球,而是弥漫到了周边好几万个星域。
这就是所谓的大世界。钓叟在这片星空中流浪,可无论去到哪里,生活起来都是诸事不顺,没有教育,没有资源,他只能凭借自己在初初上学时学到的那些修行之术,在一个物价极低的半废弃星球,做着找到真相的梦想。
哪怕是这么小的孩子,也很清楚。
像自己这种遭遇,绝对不是像那些同龄孩子所说的那样,是个伴随着厄运的恶人,而是因为父亲的关系,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
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设置阴谋的人,不斩草除根,把自己杀掉。
杀掉自己,父亲这一脉,就算是彻底绝后,再翻不起任何波浪。
不过,既然没有在事发之初就惨死街头,他便还有希望。当初父亲在竞选首席执政官之前,修为之高,可以说是震古烁今,已经到达了大罗金仙巅峰,甚至有机会摸到那个传说境界的门槛。
那个与之竞争的现任执政官,单论起修为,至多就只能跟他父亲平起平坐,甚至还不如。
如果自己能够到达那个境界,甚至超越那个境界……钓叟幼小的心灵中,第一次升起如此强烈的冲动。
他要变强,要找到那一切的根源。
于是,他开始苦行僧式的修炼,即使在这个灵气浓度远低于首都星的地方,他每天修行的时间超过了一大半。
而学院派修真教授的每日最佳修真时间,只占一天的八分之一。
很多时候,他往往是在做无用功。
可在这水滴石穿一般的意志,与循自他父亲的高绝天赋共同作用下,仅仅是十年,他的修为,就从最普通的练气,突破了地仙的门槛。
即使是在第三界域,这样资源下的速度,也足够他登上山海界第一学府了。
但他知道自己上不了这种学府,依旧用自己摸索出的道路,一步步修行。
就在这时,还没能得知真相的他,得知了自己父亲的死讯。
死讯由一个父亲当年的至交好友亲自送来,说是他的父亲,被理事院调查了十年之后,终于判定了罪名,已经面向整个界域,广播了这件事情,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而苦行僧修行十年的他,竟然错过了这种全民皆知的广播。
“为什么当年不杀了我?”他面对着那个一脸悲恸的父亲挚友,平静地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他父亲的至交好友松开了掩着面的手,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如果当初杀了我,现在你或许不用费那么多手脚。”钓叟承自父亲的天赋,让他对所有的道意都有极端敏锐的感知。
他知道谁是好人。
也知道谁想杀他。
就如所有故事里的大反派一样,他父亲的那位至交好友,放弃了悲恸的表情,一脸怜悯的看着他。
他告诉了钓叟,为什么自己要杀他,也要他死得明明白白。
钓叟的父亲,是所谓的鹰派,是希望整个山海界继续前进,上升到十二主界之首的强硬前进者,而潜龙界和冰河界的人,是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当初焚天界堕下第四界域,便是这两个为首的世界,看出了他雄心勃勃之后,做出的回应。
如果山海界不能暂时低头。
那就要永远低头了。
“所以,立儿,即使你父亲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也不能再留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大叔身上,升起了让钓叟完全无法反抗的气势:“为了保护这个世界,当年你父亲还在时,以掀动叛乱相逼,我们才留下你这样一个孽种。”
钓叟终于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为了保住他,他父亲苦苦熬了十年,还是走向了不可挽回的死亡。
就像他现在那样。
重重的一掌,拍在他的胸膛上,断去了他一切生机。他的道基,他的所有后手,他的梦想,他为父亲翻案的那点微小的希望,就在这重重的一掌下,彻底破灭。
他死了。
可一道极端隐秘,极度简短的信息,留在了他弥留的识海中。
他抓住了那一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