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人群中立即有个中年男子哭着扑了上来:“潮儿!潮儿!是我的潮儿!我可怜的潮儿!”
人们虽然看不见小鬼,但声音却能听得到,原本被人扶起半坐在地上的孕夫浑身一震,然后自己扶着肚子改坐为跪,啜泣道:“对不起,孩子,对不起!是我们莫家对不起你!你要是想索命,我愿意替我儿赔给你,望你看在以前叔叔对你并不坏的份儿上,给叔叔一点时间,容叔叔生下腹中孩子,就马上去陪你!”
听到这儿,楚晗等人便对事情清楚明了了,而熟知详情的小镇居民中间早已发出了各种叹息,谁也没想到这孩子都死了这么久了,魂魄竟然还没有离开。
那中年男子已扑到白光消散的地方,可因为看不到,便只是像瞎子般到处乱抓,试图能触摸到儿子、抱住儿子。他口中不断喊着“潮儿”,哭得泪雨滂沱,并不知自己的身体已在儿子的虚影中穿过好几回。
觉醒以佛家慈悲声叹道:“孩子,溺水之事中,他没死,你却死了,这便是命中注定啊。他的阳寿未尽,却注定有此一劫,也注定此劫中会遇贵人。而你,就是他的贵人啊!孩子,这是你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来还债啊!”
“放.屁!”男孩大骂一句,突然向他爹爹——那围着儿子哭喊、转圈却不自知的中年男子扑去。
“不好!”觉醒和任天游同时大叫。楚晗看到中年男子身子一僵,很快就眼睛朝上翻了翻,露出来的全是眼白,看不到黑色的眼珠子,原本满是泪水的脸上,此刻满是邪异的怒容。
任天游快速从袖中取出一把桃木剑,冲了上去,中年男子却转身就朝最近的房屋跑去。
而楚晗,却是死死盯住了任天游的袖子:袖笼里根本放不了一把剑,不管是木的还是铁的钢的。何况她刚才还和自己站得那么近,胳膊贴着胳膊,如果袖中有这么硌人的硬物,自己怎么会没感觉?可是,这家伙的桃木剑到底从哪儿弄出来的?
中年男子的突变,令不知情况的小镇居民有些不知所措,有的人被他撞了一下也是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任天游大喊一声:“附了他爹爹的身了,所有人都快快离开!”
众人一听是鬼上身,都惧怕地一轰而散。
楚晗赶紧跟上,这才发现那中年男子所进的地方,好巧不巧的,正是留客居的店主家,她家就在留客居院落的隔壁。
也出来看情况的店主妻夫俩这会儿急透了,屋里可是正熟睡着三个孩子呐!这被附了身的人,不也一样是鬼嘛!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任天游手持桃木剑追了上来,后面还跟着蓝眸女子和一个佛姑,两人也连忙跟进去一起对付,后面还跟上来三个傻大胆儿。注意力全放在中年男子身上的任天游开始时没看见,等发现后面竟跟来五个尾巴时,想撵她们出去,却已经来不及了,院门“呯”的一声自动关闭了。
这既没人又无风的,五人也被门的动静给吓一跳,猛然回头,没人!
愣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傻大胆儿跑去开门,没想到根本没上栓的木门,此刻却纹丝不动,一点都拉不动、打不开!
几人顿时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脖子后面升起,有风徐徐吹来,阴森森的。
另一个傻大胆儿环视一圈,忽然问道:“老江,你这院子里的东西呢?”
被唤作老江的正是留客居的主人,她闻言扭头看去,果然,院中的小花坛和角落堆放的杂物全都没了,整个院子除了她们五个人,一片空荡!
想想自家的三个孩子还在里屋,老江心一横:“走!我就不信他还能在我家把我怎么地!”
她走过去试着去抽门栓,没想到倒真给抽下来了。其她人一看自己手上没家伙可拿,抓耳挠腮间,一个把外褂脱了下来,一个解了布腰带,另一个则把鞋子脱了下来拿手上。
真是猫有猫路,狗有狗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老江一手操着门栓,一手紧紧拉着夫郞,五人跟鬼子进村似的向堂屋悄悄摸去。到了屋门,几人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很顺利地跨过堂屋门槛。
然而,当跨过那道门槛后,五人全部傻眼了:这哪里是堂屋,分明是又回到了空荡荡的院子!
几人不信邪,再次向堂屋走去,结果还是一样。跑了三四趟,最后都是回到院子。
其中一个大胆儿道:“怕是遇到鬼打墙了!”
另一个女人叹道:“这潮儿啊,原本就是个善良、喜欢帮助别人的好孩子,这会儿怕也是故意困住我们,并不想害我们。”
老江抱着又急又怕的夫郎道:“这么好的孩子,谁也不希望他出那档子事儿,可命这东西,谁能把得准呢?”
她想了想,忽然高声叫道:“潮儿啊,我们知道你是好孩子,谁都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可既然它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你可别怨恨我们这些毫无害你之心的乡邻啊!”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你可别害我那三个孩子啊”,可又怕他原本并未看到,自己这一说,反倒给他提了醒,便将未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而此时,里屋的房间里,觉醒留了下来站在床边,专门守护三个已经醒来、睡眼惺忪的孩子。楚晗则跟着任天游穿过堂屋,去另一个房间搜寻。
“你这孩子,也真够狠心的,竟然附你亲爹的身,也不怕耗了他的精气、废了他的身体。难道变成厉鬼后,连亲情都一点不顾吗?那可是怀胎数月、艰难生下你的亲生爹爹啊!她们都说你善良、孝顺,可你的善良、你的孝顺都哪儿去了?被野狗吃了么?”任天游手执桃木剑,一边走寻,一边叨叨。
楚晗看她一眼,知道她是故意的,因为他一定能听到,毕竟能不动手最好,免得伤到人。
当两人出了房间进厨房时,任天游在前面刚一脚踏入,一把菜刀就挟着风声当头劈来!
伴着杀向任天游的菜刀,后面还没来得及进去的楚晗同时听到一声超频的尖厉嚎叫,但并非是中年男子的声音,而是一个属于十岁孩子的尖利叫声。
任天游本能地往后退开一步,同时以桃木剑去迎挡。还好楚晗并没有跟得太近,又反应极快地往侧后闪避,否则就要被她踩到脚、撞到胸了。
“哎哟我日咧个逗逗球儿,我的剑!”任天游带着一股肉疼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厨房空间狭窄,任天游已与中年男子打斗起来,而那中年男子的身体里,此时只是一个十岁孩子的灵魂,所以楚晗只是开口相问,并没有打算上前相助,若是连个十岁孩子都搞不定,任天游可以去粪池里滚屎吃了。
任天游心疼道:“我的桃木剑,被菜刀砍出一道划痕!”
楚晗无语:“一把木剑,一道印子,你至于么!”
“你知道个屁!”任天游爆粗骂道,“桃者,五木之精也,古压伏邪气者,此仙木也。桃木之精气在鬼门,制百鬼,故今做桃木剑以压邪,此仙术也。然而制作出管用的桃木剑相当不易,普通的桃树没什么好效果,上了年岁的好桃树又尤为难找。而我这把桃木剑,用的乃是雷击桃木,是一把上好法器。懂么?”
“雷击桃木?意思是制作你这把木剑的桃木遭过雷劈?”楚晗看着已将中年男子制服、压跪于地的任天游问道。院中的五人若是看到,怕是很难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两人还能悠闲地扯淡聊天。
“那当然!”任天游脸上现出一丝得色,“虽然不是七转雷击之木,但也非常不错了!”
又一张黄符纸从袖中掏出,啪的贴到中年男子头上时,觉醒走了出来。
看到院中将花坛踩得惨不忍睹、正坐在花草泥土上的五人,她念了一段短短的文字,楚晗也不知是经文还是咒语,但随后院中的五人都惊叫起来,尤其是老江,哭丧着脸说糟蹋了花坛,不知儿子要生气不理她多少天。
不过,她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力,因为她的夫郎已经向屋里冲去了。
而楚晗,再次瞄向任天游的袖子。在任天游从里面抽出桃木剑后,她便用窥心镜法专门看过,里面依然是空空如也,啥都没有。可为什么黄符纸也能从里面一张又一张的出来呢?真是太邪性了!
在觉醒的吩咐下,三个傻大胆儿走了,老江和其夫郎进了里屋并关上了门。
任天游将中年男子押到堂屋后,后面的事便都交给觉醒,拍屁股走人甩手不管了。
觉醒当时只是深深看了任天游一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楚晗知道,猜都不用猜,觉醒也已经能知晓任天游是个什么身份职业了。
回留客居的路上,楚晗道:“看来任大侠的确是道门中人。”
任天游把桃木剑往袖中一塞,也不再隐瞒:“那当然,我可是出师于紫竹山!”
紫竹山?楚晗脚步一顿,那可是相当于前世里茅山的存在啊!她一边捉住任天游的袖子一边道:“既然如此,驱鬼应该是你的强项啊,为什么把功劳留给觉醒呢?”
任天游任她的手在自己袖中掏啊掏,笑得欢畅:“名利这东西,太过追求,会有损修为,道家追求的就是个淡泊……哎,我说你别掏了行不行?都掏弄我胳肢窝儿了!哎哟哎哟好痒!好痒!日咧,我又不是男人,没东西给你掏,瞎摸个啥呀?”
楚晗抽出手,啪的打在她胳膊上:“说,你那吃饭的家当藏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