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尘给太后娘娘见礼。”宋箬溪没有下跪行大礼,口颂佛号,双手合十,行的是佛家礼,自称也用的是法号,向太后表明,如果她不能以毓娴郡主的身份嫁到登瀛城,她愿意用静尘的身份出家,反正就是不进宫。
太后目光微闪,道:“毓娴不必多礼,到哀家身边来坐。”
宋箬溪听到太后用封号称呼她,心念急转,这意味着什么呢?召她进宫参加赏花午宴只是她神经过敏,并无他意吗?不动声色地道:“静尘谢太后娘娘赐坐。”
谢了恩,宋箬溪走到太后身边的紫檀福寿椅上坐下,低眉敛目,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浅笑,双手合十,象及了坐莲台的观音菩萨。
太后看着低眉敛目的宋箬溪,眼神复杂,若是长得狐媚,打扮的妖娆,行为不端,勾三搭四,还可以找借口发怒生气,可看她这副飘逸脱俗,清雅出尘的模样,还真气不起来,轻叹一声,道:“毓娴,念一遍心经给哀家听吧。”
宋箬溪顺从地念起经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度一切苦厄。”太后双手合十,也念了声佛号,“世人人皆知,观世音菩萨有求必应,信徒在菩萨面前诚心祈求,菩萨会答应吗?”
宋箬溪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道:“太后娘娘,菩萨慈悲心,慧眼观红尘,信徒向她所求,当应则应,不当应则不应。”
“什么是当应?什么是不当应?”
“信徒所求的事利国利民利社稷,菩萨当应。”宋箬溪只说当应,不说不当应,让太后自个想去。
太后抿唇不语,脸色有几分阴沉。
宋箬溪表情平静安详,如同在佛堂里坐禅,心中却在冷笑,坏人姻缘的事怎么着也跟利国利民利社稷挂不上,她去向菩萨祈求,她以为菩萨跟她一样糊涂吗?这位老太后念经念傻了,脑筋有问题。
两人都不说话,偏殿内寂静无声。
这时,一个女官走进来,行礼道:“太后娘娘,宫中各位娘娘和受到太后邀请的姑娘们已经到了芙蓉亭。”
太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毓娴,随哀家一起去赏花吧。”
“是,太后。”宋箬溪起身,扶着太后伸出来的手。
芙蓉亭建在池边,沿池种着木芙蓉,正是花期,灼灼灿烂,蔚若锦绣,繁华灿烂。在数米长的亭内坐着一堆穿红着绿的莺莺燕燕,最引人注目的身穿海棠红宫装,戴着龙凤珠翠冠的李贵妃。
“太后娘娘驾到!”伴随着内侍阴柔的声音,亭中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玉佩叮当,金钗摇晃。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太后慈爱地笑,抬了抬右手。
宋箬溪留意到太后在看到李贵妃时,眼中闪过一抹阴冷的寒光。宫中虽然没有皇后,李贵妃是品位最高的妃子,可是她毕竟只是个妃子,不能着正红,这海棠红虽不是正红,颜色却相差无几,头上的龙凤珠翠冠更是只有皇后才能佩戴,这位贵妃娘娘太过张扬了。
“母后。”庹缣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宽松的衣裙微微隆起,昭显着她身怀六甲的事实。她走到太后右侧,伸手扶住太后,对在左侧扶着太后的宋箬溪含笑颔首。
太后任她扶着,边走边道:“你的心意哀家收下了,哀家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是现在你怀着身孕,不要这样的操劳,好好的为皇上诞下龙儿,哀家就比什么都高兴。”
“太后喜欢,妾身就高兴了,并不操劳,太医也说,让妾身多走动走动呢。”庹缣笑得双眼弯成月牙状。
太后领着两人,从众人中间穿过,走到亭中的榻上坐下,“你们俩就陪着哀家坐吧!”
宋箬溪和庹缣欠身道:“谢太后(母后)。”
落了座,宋箬溪接收到两道带着怨恨的目光,一个属于李贵妃,一个属于叶东媛,对此毫不在意,眸光流转,看到坐在惠妃旁边的周思仪目带忧色地看着她,淡然浅笑。
太后邀请众人前来是参加赏花午宴,除了宋箬溪没有赏花,其他各位姑娘已赏过一回,自然就要应制做些诗词歌颂一下这盛放的木芙蓉。
一个两个的都才高八斗似的,案上的那叠印着木芙蓉的花笺,写满了字。庹缣笑道:“母后,您是知道妾身不擅诗词的,妾身就别做了好不好?”
太后摇头,“贵妃,惠妃她们都写了,你要不写,那就显得哀家不公平了,不行。”
庹缣转了转眼睛,道:“那妾身就硬着头皮,胡乱诌一首,要是错了韵,您别笑话妾身。”
太后斜她一眼,道:“你要错了韵,不止哀家会笑话你,就是大伙都会笑话你,你仔细想想再写。”
庹缣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好,妾身好好想。”看了看宋箬溪,“静尘,你也快想想吧!别一会写不出来,又为难。”
“太后娘娘,若要毓娴默写经文,毓娴必不会推辞,只是这诗词,毓娴实在无能为力,还请太后娘娘恩准,让毓娴默写心经代替可好?”宋箬溪面带愧色,诚恳无比地问道。
庹缣叹道:“静尘,你要不是有这一头青丝,就跟神尼和静余师父一样了,心中只有佛祖和经书,俗事不挂心。”
太后看了看庹缣,又看了看宋箬溪,笑骂道:“两个坏丫头别找借口了,你们俩不会写就不写,看看她们写的吧!”
“谢太后(母后)。”两人对视了一眼。
“毓娴啊,你不该叫哀家太后的,该叫哀家姨母才对。”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快叫哀家一声姨母。”
“姨母。”宋箬溪听话地叫了,只是心中十分诧异,难道真的是她神经过敏?太后没有那个意思?
“以后要跟疏华相亲相爱哟。”太后笑道。
“是。”宋箬溪低着头,装害羞。
“母后,我们可还等着您评定诗词呢!”惠妃笑道。
评定过后,叶东媛拨得头筹。
“满池红影蘸秋光,始觉芙容植在旁。赖有佳人频醉赏,和将红粉更施妆。”太后拿着花笺,吟了出来,并赏赐了她一枝赤金嵌蓝宝石的喜雀登枝金簪。
这么一折腾,就到了正午时分,没有换地方,就在这长亭内,看着木芙蓉,闻着花香,享用美味佳肴。
“还有两天毓娴就要启程去登瀛城了,哀家在这里祝你一路顺风。”太后举杯道。
“谢太后娘娘。”宋箬溪举杯饮酒,入口却发现不是酒,而是水,眸光微转,诧异地看了眼帮她倒酒的宫女。
绿衣宫女面带浅笑的为她又倒了一杯。
太后开了头,其他人都纷纷上前敬酒。轮到叶东媛来敬酒,说完客套话,她并没退开,压低声音道:“听说宋闵已交换了庚帖,手脚可真快。”
“佳偶宜求,良缘莫误。岁月不容蹉跎,听闻叶家也在为叶姑娘找人家,出嫁有期,恭喜叶姑娘。”宋箬溪笑意不减,语气柔和地道。
叶东媛冷哼道:“你别太得意。”
“你别太嚣张。”宋箬溪回了她一句。
叶东媛瞪了她一眼,拿着空杯退了下去。
水不醉人,可喝多了,会内急。
宋箬溪起身离席,那位绿衣宫女引路带她去净房。
离亭子有一段距离,宋箬溪问道:“是谁让你帮我把酒换成水的?”
“郡主,酒醉心迷眼亦花。”绿衣宫女答非所问。
“不管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替我谢谢她。”宋箬溪没再追问。
绿衣宫女笑了笑,沉默地在前面领路,转了三个弯,将宋箬溪领进了一个小门,左拐看到三间房舍,从房舍边绕,走了约了三十来步,就看到几丛竹子,向右拐,再向左拐,穿过月牙门,停在了两间厢房前,“郡主,这就是净房。”
“劳你在这里等候片刻。”宋箬溪憋了这许久,有些憋不住了,撂下句客气话,疾步进房。
等宋箬溪一身轻松的从净房里出来,绿衣宫女站在原处,轻舒了口气,她还真怕从净房里出来看不到这个宫女,如今宫女没离开,看来今天是她太多疑,如释重负的笑了。
绿衣宫女在前面领路,走到房舍前,停下了脚步,紧闭的房门打开,一个身穿内侍服的男子走了出来,道:“宋姑娘请进。”
宋姑娘!
不是毓娴郡主,而是宋姑娘!
宋箬溪的心沉入谷底,垂在衣袖里的手抖了一下,果然还是在算计她,亏她还以为是她疑心生暗鬼,看了眼绿衣宫女,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把她拐到这里来,她是不是该说太后和皇上太煞费苦心呢?
“宋姑娘,别让主子久等。”那内侍低声催促道。
宋箬溪知道她无路可退,只能凛然向前。一进门,那内侍就在后面把门拉上,屋内龙涎香四溢,身穿明黄服饰的男子端坐在宝座上,阳光从开启的木窗照射进来,打在他的身上,容貌看不真切,可是他的眼神令她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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