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过午饭,四舅就赶着驴车回来了,彩玉和翠玉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抱下车,两人手里拿着两个柳条哨子。
少年虽然黑瘦,但是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看到苏家人,腼腆的打招呼:“太爷,太奶。”她是跟着彩玉的辈分叫的。
这个时间赶回来,准是还没吃饭。
“哎,还没吃饭吧?”苏老爷子答应着招呼孙媳妇,“赶紧去做饭。”
“爷,我来吧,本来俺娘让吃过饭来的,可是孩子他爹等不急。所以就……”四妗有点不好意思,好像娘家不管饭似的。
赶着饭点进门,还是主家已经吃过了,还要现做。栓子羞红了脸,他想说吃过了,可是二姑和姑父都知道的,也不能说谎。他拘谨的站着,两只手似乎没地方搁。只好粘着根柳枝玩。
很快饭做好了,一大碗猪肉烩菜端上来,还有一盘高粱面和白面混合蒸的馍。一大碗青菜蛋花小米粥。
“这?……”栓子站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吃这么好,这是待贵客的样子。他心里更没底了。心咚咚地跳,他知道二姑叫自己来干嘛的。要是漆不好,人家不满意,又吃了这么好的饭,二姑会不会因为自己被婆家人看不起?
“快坐下吃,”苏老爷子抬手示意,“我们都吃过了,你和你姑姑,姑父他们一起吃,我去后院看看。”说着站起来拿着烟袋出了门。
栓子望着桌子上的菜有点晕,肉和馍的香味刺激着他,他绷紧嘴,怕口水流出来。
陈慧莲拿了个馍塞到栓子手中:“快吃,吃完了调调漆试试。”
他暗暗叹了口气,坐下来,拿起筷子吃起来。
调漆的时候,栓子分外卖力,把他所知道的都讲了出来,舅舅买来的漆都是大漆,是用漆树皮里的黏汁制成的,调漆要用熟桐油。苏甜甜让柱子给刚做好的一只自家用的凳子上漆。并仔细的观察他的手法和力度。
看起来手法还算娴熟,力度也很好,就是他缺少了十分重要的程序---打磨和抛光。
苏甜甜虽然不会刷漆,也不会调漆,也不知道油漆的步骤,但最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可是柱子就偏偏忽视了最基本的常识。
于是苏甜甜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小伙子愣了一下,打磨过了啊?抛光是什么?自己可是按照师傅教的一道程序也没少的。
看到柱子的表情,苏甜甜只得连说带比划的解释着,柱子越听眼睛越亮,二话不说又拿起一只凳子,认真打磨起来,然后用长长的粗麻布再打磨,然后用柔软的旧布条抛光。他做的很仔细,很认真。三天后看到油光瓦亮的一个黑漆小凳子呈现在大家面前。一家人的眼睛都亮了。
“比我师傅做的还好。真好看。”柱子咧着嘴笑。现在他再也不担心了。看看大家的笑脸,他觉得自己一定让二姑长脸了。心里有点小自豪。
“嗯,不错。太爷爷?”苏甜甜示意。
“嗯,真不赖,柱子啊,剩下的家具就靠你了,让你姑父给你打下手,先给你五两银子,你送家里去。然后回来咱们就开工。都漆好了,还有奖赏。”这是他和田丫头商量好了的。
“不不不,太爷,我是来帮忙的,我自己姑姑家哪能要银子。管饭就行了。”柱子吓了一跳,就漆几件家具,哪能要银子呢?这要是收了,就没脸见二姑了。
“拿着,好孩子,太爷家做家具也是卖钱的,不是自己用的。要是自个用,我就不给你钱了。再说了,说不定以后要经常用你呢?”苏老爷子把银子塞进小伙子手中。
柱子觉得手中的银子就像红彤彤的碳火,烫的他鼻子发酸。看见二姑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他连忙紧走两步,把银子放到陈慧莲手中:“二姑先帮我收着,等漆好家具我再回家。”说着就要投入工作。
苏甜甜让人腾出一间屋子,打扫干净,连窗台都用湿布擦了。这才把打磨好的家具抬进去。这屋子就当油漆室了。
终于在一个月零五天的时候,第一批家具新鲜出炉。这是给正堂的客厅准备的,苏甜甜让柱子在大漆里加了熟桐油,又加了些上好的朱砂搅拌均匀,漆好后的家具黑里透着微红,明光发亮,加上雕刻的云纹,真是富贵大气上档次。就是苏老爷子都看呆了。
苏甜甜非常满意,她看着柱子和三舅把刚做好的挂衣柜搬进油漆房,想起了一些油漆的暗花纹路,于是进去和柱子商量了一番,两人又拿了东西实验,最后还是柱子想到了办法:在第一遍重漆以后,用吹了气的皮囊一推一拉,做出许多写实或者抽象的花纹。有的像是竹子,有的又像是山石……。然后等稍稍晾干了,在上清漆。漆出来的家具就有了灵性一样,不再是沉闷的厚重感,而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特别适合内宅或者书房用。
既然第一批家具做出来了,就要按照约定先送过去。??送货的牛车是租来的,家具用厚厚的稻草和破褥子包裹。四辆牛车趁着月光就上路了。牛车走得慢,半下午的时候,终于赶到了刘承安的新宅子。
有小斯在门口张望,听到是送家具的来了,跑着去通风报信了。
不一会邹学明和刘承安相跟着走了过来,邹学明一看到苏甜甜就叫道:“哎呦我说苏丫……苏小姑娘,你可来了。我这可是望眼欲穿呀。快卸下来让我看看。”
小斯卸了门槛,牛车直接被赶到院子里。当油光发亮,大气盎然的家具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刘承安的嘴张着:“啧啧啧,真不错,真不错。这家具式样可是县里的头一份,还有这漆上的,怎么这么亮呢?都可以当镜子照了。”
邹学明更是眉开眼笑,哄好了这位同窗,他家的生意就更顺当了。于是大手一挥,赏了赶车四个人每人一两银子。喜欢的四人连连道谢,这可是他们一个月才能挣来的。告辞的时候跟苏昌,苏泰一个劲说下次送家具还找他们。
卸了家具,本来这次结账三百两就可以了,但是邹学明非常满意,干脆剩下的七百两一次结清了:“我信得过,就凭这些手艺,你们家也不在乎这千而八百两的银子。我还是一次性付了吧,下次就是我不在,你们也可以尽管卸货就是了。”
心情舒畅,邹学明和刘承安非要请他们吃饭,饭桌上苏甜甜有特意聊起了自家的保险柜,说得邹学明和刘承安连连惊叹。于是两个人又交了五百两定银,要预定保险柜。
邹学明是个生意人,同时还很精明。要知道,保险柜之类的东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做出来的。他的祖父,有一个保险柜。还没有小丫头说的那么悬乎,只是多了几层隔板,让人看不到锁孔而已。就那么一个小柜子,祖父花了快两千两银子才弄到手,这些技巧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当时祖父宝贝的不得了,说什么有名的能工巧匠所做。小时候他实在眼馋的紧,偷偷躲在祖父书房偷看,还被父亲打了板子。现在在他看来,那东西和小丫头说的,什么密码锁,什么暗格的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苏丫头说的这些他可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现在他认定了这丫头的家人就是隐士的木匠世家。小丫头年纪小,是背着家人出来挣银子的。至于被她称为舅舅的两个男人,一定是她家的下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小时候他也这么干过。
不是没想过跟着小丫头去她家里面看看,可是他知道,但凡是一些能工巧匠?手艺越好,脾气越古怪。有手艺,也根本就不在乎银子。如果知道自己跟踪小丫头,说不定就不做这笔生意了。
小丫头能送货出门,也许就是她的家人对她的训练和考验。这是世家培养自家子弟惯用的手段。当时他为了插手家族的生意,也是经过这样的考验的。
邹学明自认为自己真相了,本着同病相怜的心态,对苏甜甜越发友好起来。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当然最后苏甜甜还是实施打包的光盘行动。临了,在刘承安的目瞪口呆中说了一通光盘行动的流行标语和至理名言,这才小大人似的和两人寒暄告别,提着一堆残羹剩饭,(也不是怎么残羹,两位大少爷请客,上的量足,好多几乎都是没怎么动过的。)兴高采烈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