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太后。”向墨朝容太后伏首,“奴才对陛下、对大瑞国忠心耿耿,岂敢向皇后动手。
余太医另犯他过,奴才只是恰巧追踪到医馆而已。
不知怎么的,反而被当作了疑凶,还请皇太后明鉴。”
容太后冷哼,“照你这么说,一切只是巧合了?”
“是。”向墨平静应声。
“一派胡言!”容太后蓦地抓起手边的茶杯朝向墨掷了过去。
当啷一声响,瓷杯碎裂,两块飞片划向向墨的脸,当即迸出两道血口来。
向墨却一声不吭,生生忍下了。
这点痛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至于皇太后的怒气,他也丝毫不惧怕,似乎有恃无恐。
牧玉龙摩挲着手里的玉坠,盯了向墨两眼,没有说话。
容太后又看向鲁道闲,“你又怎么说?”
鲁道闲的脸上没有惧意,反而露出一点笑容,沉着回答,“有些事情,皇太后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鲁道闲看了牧玉龙一眼,接着道:“事已至此,奴婢无话可说,但求一死,赎无边罪孽。”
说完,鲁道闲深伏在地,意态坚决。
邵玄冬心里轻叹。
两人越是说地少,恐怕就越发会让容太后觉得,这一切都是受牧玉龙指使。
向墨是牧玉龙的亲信,鲁道闲也曾在牧玉龙身边伺候过。
怎么看,都像是牧玉龙刻意安排。
再加上当年之事,皇太后想不多想都难。
陆青湘紧紧凝着眉,脑中不断地回想着整件案子的细处,想要揪出那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殿内沉寂了好一会,容太后突然轻笑一声,“将这两个胆大妄为、忤逆犯上之徒先押下去。
怎么处置,哀家……还得和皇上好好商量。
邵将军与邵夫人辛苦了,都退下吧。”
陆青湘看了一眼容太后,又看了一眼牧玉龙,被邵玄冬给拉着出了大殿。
“向墨真的是陛下的亲信?”
离开长寿宫,陆青湘向邵玄冬问。
邵玄冬点头,“奉宸卫是陛下的亲卫,有明卫与暗卫之分,而向墨便属于暗卫,负责替陛下办理许多机密之事。
明面上,他只是个校尉,但手中的权利也不小。而且,他跟了陛下十多年,一直忠心耿耿。
连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余太医动手。”
陆青湘回头看了一眼宫门,有些不安地问,“莫非真是陛下……”
“不可能。”邵玄冬摇头,“陛下虽然对皇后没有男女之情,但到底是表亲,皇后病重多年,陛下其实心里还是挂记的。”
陆青湘点点头。
邵玄冬与皇上的情分不一般,邵玄冬这样认为,那就没有错了。
“说起来……”陆青湘道:“我也觉得这件案子查地太顺了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古怪地很。”
鲁道闲在人前的反差,似乎也比较大。
一会儿张扬,一会儿冷静。
说她不仔细,她却能暗中下毒这么久,而不被人察觉。
说她仔细,眼下又暴露地太快。
邵玄冬握紧陆青湘的手,“我们先回去,一切敬听陛下的旨意。
眼下,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事了。”
长寿宫殿内,只剩下容太后与牧玉龙母子两人。
香烟袅袅而升,炭盆里的火光也映地十分艳红。
殿内的气氛令人感到压抑。
“当年淑妃的事,皇上心里从来没放下过吧。”容太后手里拨着珠串,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牧玉龙坐在位子上,似乎想了一阵,才回答,“没有。”
容太后点点头,“真是我的好儿子。心思缜密,惯会做戏,连我这个生养你之人,也看不透你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呵,都是报应么?”
牧玉龙看向容太后,“孩儿是没有放下淑妃之事,但皇后之事,与孩儿无关。
当初立后,虽然是母亲之意,孩儿心仪的也非皇后。但她到底是大瑞国的皇后,孩儿的正妻,也是我的表妹,孩儿不会动她。”
“不会,不代表不想。”容太后声音清淡,“你没有动,不代表别的人没动。
皇后是你表妹,也代表容家。这些年来,你早已看不惯容家的所作所为,还有哀家的维护与擅权。
皇后姓容,她可以不死,但她绝不能诞下嫡子。倘若诞下嫡子,便会延续容家的光耀,给皇上带来无尽的后患,是吗?”
容太后眯眼看向牧玉龙,“你敢说,你心里从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牧玉龙起身向容太后一礼,“是,母亲说地都对,但孩儿确实没有做过。
淑妃过世,长儿夭逝,孩儿的确心痛不已。
但就算孩儿真的要报复……”
牧玉龙对上容太后的目光,“母亲以为孩儿,又会怎么做呢?”
母子俩的目光各不相让。
许多往事,缠绕两人心头。
最终,容太后闭了闭眼睛,转过头去,“你怪哀家也好,恨哀家也好。哪怕重来一次,哀家也还是会这么做的,哀家不后悔。
这件事,与你有关也好,无关也罢。
事已至此,哀家还能如何?
你是大瑞国的皇上,这天下,到底是你的。
容家已经凋零,皇后也时日无多。
从今往后,皇上便可大展鸿图,再不受哀家的掣肘了。
这件事要怎么处置,皇上看着办吧。
哀家,累了。”
牧玉龙没再多说什么,一礼默然而退。
容太后坐在宝座上,看着香烟飘散,看着窗外由白到黑,脸上不知何时,挂了几道泪痕。
这静坐的时间里,她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入宫,被选为太子妃,再到皇后、皇太后,一路荣耀。
背后,其实也有不少辛酸与割舍。
有的时候,她也在想,是不是该放下了,是不是做错了。
但人已经在那个位置上了,又怎么能轻易放下?
只能前行,不能退啊。
到了现在,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一场繁华,一场空。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明白这滋味。
“皇太后。”侍婢终于忍不住进殿请示,“凤仪宫的管事过来禀话,说是皇后的情况……不大好了。”
过了许久,容太后才出声道:“请法师诵经祈福吧。”
侍婢小心地看了一眼容太后,却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楚。
只是这声音,似乎苍老了几分。
“是。”侍婢不敢再多说,应声而退。
“诸事因我起,诸事因为我灭。
明诚,你才是真正的明白人。
荒唐了这些年,却也为容家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避免了我们母子纷争吧……”
容太后低低的声音,在殿内游荡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