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日凌晨时分,张雨亭一夜未眠,但是显得精神焕发。
好歹他老张家的基业还在,张汉卿将代表他张家继续管理着关外之地。
张雨亭那辆黄色劳斯莱斯防弹汽车将一大家子全都载到了奉天新站之后,站台上已经站满了前来送别的人。
站在最前面的当然是郭松龄和张汉卿,而稍微落后他们一步的则是张作相、汤玉麟、阚朝阙等奉系老将。
韩麟春也在兵工厂内请了三个小时的假赶了过来。
不过杨宇霆此时还远在黑龙江,苦逼的蹲在边境小哨塔里面,看着对面的白毛子骑着马儿快速的奔跑着。
再往后则是原来大帅府的中下层官员以及被张雨亭提拔上来的官吏们。
军乐队此时在夜空之中奏响了欢送曲,那跳动着的音符,连同天上的月光一起,稍稍冲淡了苦闷的氛围。
毕竟张雨亭这一走,就标志着他正式告别了20多年的权力生涯。
打败仗之后去租界里面当寓公,或者出国考察,是这个时期军阀督军们的正常出路。
不过张雨亭比他们待遇要好多了,他起码还在东三省政府里面挂着虚职,儿子仍然是最高元首,郭松龄为他特批了每年200万元的活动经费,同时张雨亭在这20多年里积累的财富全部返还给了他。
张雨亭在走之前还将自己的卫队全都安排了一遍。
没有娶亲的赶快说了一门亲事,家中有老母要赡养的,直接给他办理了转职手续,就算有不少不符合条件的人被筛除了下去之后,警卫营中还有超过300多人愿意跟随着张雨亭。
而在商量之后,郭松龄大方的大开绿灯,允许他们一块前往。
吴俊升此时也从暂住地匆匆赶来,身后也是跟着一队卫兵,相比起张雨亭的大阵仗,吴俊升显得简朴了很多。
除了有吴俊生跟着张雨亭一块走之外,还有原先被他解职的奉天省长莫德惠,要去京城里面办点事的何丰林、张景惠以及张雨亭的六姨太马月卿,三公子张学曾,日本顾问嵯峨成也等人。
张雨亭登上了那辆蓝色装甲列车,在火车还未发出之前,他们还有时间继续聊一聊,扯一扯。
几位老家伙聚在一块,一起回忆着当年他们白手起家的艰苦岁月,比较着当初那些陈谷子烂麻子的事。
比如说谁偷看哪家姑娘洗澡呀,调戏寡妇谁上的呀,谁偷了哪个青楼里面女子的亵衣呀!
笑完了,闹完了,张雨亭抽着儿子送过来的飞马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的焦香烟气,再从口中吐出。
烟气在他的头上十分的显眼,毕竟半老头子头发大多也掉光了。
不过对面另一位光头先生倒是更加引人注目,那就是他的老朋友汤玉麟。
两个人手把手从巡防营做起,在张雨亭刚当旅长的时候,汤玉麟就是他手下的团长,而当张玉亭当上师长的时候,汤玉麟就是他手下的第18旅旅长。
可以说两个人从小玩到大,屁股蛋子都知道对面有几个痣。
“玉麟,我走了之后,你帮我盯着点郭松龄那小子。
我之前有几件事做的不地道,你们在巨流河那一次反了,我不怪你们,要是我,我也会犯。
但小六子还年轻,太容易被人蛊惑了!郭松龄我担心他靠不住,你们时常帮我看着点。”
汤玉麟也将烟头掐灭,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大哥,你放心。
你是我的大哥,那六子就是我的侄儿,天底下哪有叔叔会坑侄儿的事儿呢?
当时候也是被逼无奈,手下就那么两三千老兄弟了。
很多人的爹都是跟了我许多年,死在我的命令下的,他们的儿子我肯定得照顾照顾,我不能再让老兄弟们上去送死了。
放心大哥,郭松龄我会一直盯着的。
你不是带的人多吗?我把我的心腹安进去一个,到时候我们两个还可以有时候交流交流。”
张雨亭点了点头,这老兄谁办事儿,他放心!
而吴俊升作为唯一跟着他一块出洋的老将,张雨亭不得高看了他一眼。
“老吴啊,你走了之后谁管理黑龙江?”
“是马占山,但他主要管的是军事方面,毕竟我手下就他一个骑兵师长。
听说郭松龄有意向将他手底下的几个师长调过去,然后再把张景慧放到黑龙江当省长。”
张雨亭则思考了一下这样的人物卡组能够发挥出什么样的效果,但他感觉好像漏了一个人。
对了,奉系内最大的亲日派头子杨宇霆!
这件事情他之后也看清楚了,日本人是真的想要敲骨吸髓,把自己挖干净!咱可不能遂了他的愿呢!
“老吴,我知道你还有些老兄弟在黑龙江,告诉他们盯住杨宇霆,这个小子心蔫坏蔫坏的!
万一他这次勾搭上北边的苏俄,从中东路那边进来的话,我怀疑咱们可能抵抗不住。”
“晓得了,大帅,我回头就跟我手下那帮伢子讲一讲。”
张雨亭将两件事情都办完之后,大手一挥。
“好了,该讲的都差不多了,我要出洋潇洒一下去了!
这几年在这奉天都呆够了,我要出去骑骑洋马,吃吃洋餐,喝喝洋酒,看看洋妞。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发型?反省?反正就是那个洋文词,时尚!
时尚懂吗?
过几年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们一人都多带几条烟,几套衣服,让你们也体会体会Fashion的感觉!”
众人听着张雨亭炫耀他那半生不熟的大碴子味英语,哄然大笑。
“大帅真是Fashion啊,都会拽洋文了,咱们几个老兄弟都落伍喽!”
驾驶员拉响了列车的汽笛,示意众人要赶快下车,否则就要把他们一路带到京城去了。
吴俊升从黑龙江一路鞍马劳顿跑到奉天来,结果又马不停蹄的坐上列车,到京城再换乘前往天津,搭乘出海的大船。
这一套流程下来,他感觉自己能活着到那条邮轮上,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自己这超过半百年纪的身子骨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于是在向张雨亭匆匆道了一声之后,便往自己的床上一倒,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响亮的呼噜声。
难怪他前前后后娶了七房姨太太,最后一个都没忍住跟他过的了五年,这声响,连张雨亭都自愧不如。
张雨亭笑了笑,取出一瓶北冰洋,但里面可不是那无色有味儿的汽水,而是度数高达52度的烈性白酒。
现在医生不在自己身边,儿子也不在,老婆也不在,能管自己的都被自己支开了,这酒可不是想喝就怎么喝了?
独酌可丝毫没有意思,但他现在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杯白酒下肚,勾起了肚中的馋虫,酒液顺着食道滑入胃中,沿途都留下了那股烈酒的火烧味。
真的是好酒啊,不愧是皖北出产的!
想必这位酿酒人定是个手艺高超的老匠人了吧?
如果刘瑞在这里,他一定会十分疑惑张雨亭的话。
因为这就是皖北酒厂出品的上品醉仙酿罢了,全都是机器生产,象征性的加上一点手工,要不然和飞天这类中低端产品卖不出价格呀!
三声汽笛鸣响之后,列车正式发车了,高压蒸汽在锅炉之中积攒起巨大的压力,推动着车轮滚滚向前。
咔嚓咔嚓。
随着声响越来越密集,整趟列车在机头的强劲带动下,逐渐沿着铁轨前进,直到这辆列车开出了车站。
在夜色之中,打开了车头的大灯,照亮前方,刺破黑暗。
张汉卿还呆在站台上,目光紧紧的跟随着逐渐融入深黑的蓝色。
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
皮靴踏在大理石板铺成的地砖之上,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他回头一看,不是他想象中的任何人,而是和送别张雨亭没有丝毫瓜葛的郭正弘与燕双鹰。
郭正弘跑的气喘吁吁,而燕双鹰则表示这点运动量真的是小case呀,真不理解有的人连大学生体测一千米都会跑完之后跪下来吐吗?
“两位,有什么事吗?是刘总督又传达过来什么消息了吗?”
郭正弘将自己的气息调整下来之后,赶快问道。
“大帅他已经坐车出发了吗?”
张汉卿不明所以,点了点头,手臂则向着已经逐渐看不清的列车指去。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赶不上了,真的赶不上了!”
郭振宏崩溃的大喊着。而燕双鹰则拍了拍他的后背,似乎在表达着没有关系,有我在就行之类的意思。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我父亲怎么了?”
张汉卿一提到他父亲的事,就格外的提高关注起来。
郭正弘理了理思绪,向他提起了一个人。
“少帅,川岛芳子这个人你见过吗?”
张汉卿则是在记忆中翻找了一番,最终找到了一位面容稍微姣好的女性面孔。
“好像见到过,但我没有搭理她,她过来只是询问边境上的一些事物,好像是要给自家商队报备一下,我就让她去找我的副官了。”
而燕双鹰则接过话头,面容严肃的说道。
“少帅,她是日本的间谍,为关东军提供了大量的情报。
我们有理由相信,通过她的情报,关东军中有部分激进分子准备刺杀您的父亲。
我们需要立刻停车来检查铁路线路与列车,否则您的父亲可能生死难料。
据我们所推测,设伏地点很有可能是城外的皇姑屯火车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