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弦月下榻行至妆镜前,真心惊了一瞬。
镜中的自己,玉脂细腻脖颈处,赫然映着触目惊心的五指淤红!
徐弦月微微仰头细瞧,手指试探性轻轻触了触,抑制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绵密刺痛,如千百虫蚁附骨啃噬,当真可怖!
徐弦月心里咕哝:这个秦昭烈倒是下得去狠手……
好歹红羽也是她的人……
不过如此想来他与红羽的关系似乎也不是那么牢不可破。
徐弦月口中惊唤:“姐姐,我,我这是?”
红羽沉默,不愿应答。
今日一行,着实算得上惊惧交加,命悬一线。
哪里还有心思再应付徐弦月的问询,甚至连敷衍都懒得多说一句。
见她盘问,只含糊了几句,试图蒙混过关。
徐弦月自是清楚她心中所虑,也不欲多做纠缠,只朦朦胧胧问她:“我睡着时……可是癔症了?”
送上门的借口,不用白不用。红羽连声附和:“对,没错,确实如此,我拦不住你,你大抵做了噩梦,醒来忘记了吧。”
“奥……”
镜中的徐弦月双目纯然,愣愣点头。
红羽不知她是信了还是没信,总之确实不再听她追问。
徐弦月打开箱柜,捧出那个熟悉的楠木盒子,红羽喉口一紧。
那盛有霜炽镇痛药丸的玉瓶,被她动了手脚,该是不会那么快发现异样吧……
徐弦月打开盖子,纤细玉指自每一个瓶口缓慢划过,拂过那个装有镇痛药丸的青玉瓷瓶时,故意挑逗般停了一瞬。
明明附在他人体内,没有实体,可红羽依旧感觉心口微微紧缩,她凝神静气,做好了准备,迎接徐弦月即将脱口的质问话语。
眼下还来不及编造完美借口遮掩过去,但是徐弦月头脑简单,也未必不能哄骗过去。
红羽的打算,徐弦月约莫猜测得出。
若是瞧得见红羽,想想便知面上是怎样的精彩神色。
徐弦月忽然觉得,某些事情,若是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以往双魂势力两厢悬殊,徐弦月不得不受制于人,处处遭到红羽挟制。
无论红羽以她的身躯做出如何举动,徐弦月素来抵制不得,只能顺应承受。
就像本应徜徉天地,尽享风和雨露的雀鸟,某日忽然被软禁笼中,脚缚铁链,剪掉飞羽,甚至为了斩断同外界联系,一块乌蓬软布蒙覆其上。
此后不辨天日,不知岁月,不明寒来暑往……
投食,饮水,遛鸟,放风,一应全由捕雀手操控。
曾经,红羽便是那个捕雀手。
如今天道轮回,风水轮转。
她与红羽之间,也并非永久一成不变……
若是勤加修习,两厢魂魄势力,悬殊颠倒,或许亦可反守为攻。
迫使红羽为己所用也不无可能。
一如当初红羽以势迫制自己屈从一般。
谁说,她就不能做那个捕雀手呢,该是也让红羽尝一尝囚困笼中的滋味才好……
或许未必不能反败为胜,反将一军……
徐弦月挑出盒中化淤膏药,指尖剜取淡黄膏脂,忍着疼,一点一点涂抹自己的伤患淤红处。
镜中人儿面上眉眼无波若静湖。
可谁又知晓,内里心潮却暗暗起了涟漪。
静夜沉沉
黄沙漠漠
京都之中暗流涌动,北疆这厢亦是血雨腥风,难得喘息。
北疆大营,夙夜沉寂。
白日里方才结束一场殊死鏖战。
南渊果然如苏瑾言所说,派了苏翊鸣前来坐镇,苏翊鸣最擅组合使用各类研制的神兵利器用以奇袭、突围。
也幸得苏瑾言近年来于他早有准备,有所应对,今日伤亡方才不至于算得上惨重。
营帐之内,秦越川卸了战甲,将羊皮舆图铺展于面前案几,指腹顺沿着某条崎岖山脉蜿蜒划过,思忖着接下来的行军路线。
不及通报,苏瑾言直接掀帘入帐。
“今日一战着实凶险,不曾想苏翊鸣所设计的弓弩竟是能发挥如此效用。”
秦越川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未予应答。
苏瑾言俯身,视线随着秦越川的指尖缓移向前,曲折山路的尽端,是南渊境内。
此山,是北玄与南渊交界山脉——涧鸣山。
苏瑾言沉眉,迟疑道:“此路虽为近道,却也有些凶险,此处山涧形为壶口,故称壶口岭,历来都是易攻难守……”
苏瑾言伸手,指尖描摹了与之相距较远的另一条路线:“灵谷关此路虽有绕远,确实更为稳妥些。”
秦越川道:“本王也曾有考量,此处确实坦途,路线与之相较,却是数倍之距。”
“若遇缠斗,花费的时间与兵力,两厢计量,大抵也不会比壶口处损耗的要少。”
言之有理,苏瑾言无从反驳。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过眼下刚刚开战,北疆战局未定,眼下提及入南渊为时过早。”
秦越川收卷了舆图,道:“算不得早,本王已做好打算,从此战开始,便会有意引导苏翊鸣推测本王会向灵谷关行进,吸引拖住他的大半兵力。”
“此后,你带领你的人马,提前秘密抢驻壶口岭,到时攻守之位皆是我们的人,胜算会大上许多。”
“待本王平复了苏翊鸣,便由此处入南渊。”
“届时仍需闹出一些动静,本王便由此‘脱身’北玄。”
苏瑾言注视着秦越川,突然道:“你莫不是预备设计“命陨”脱身?”
两人虽是合作,眼下北玄南渊交战激烈,两国关系剑拔弩张,大事未成之前,除了“诈死”,苏瑾言暂且也寻不出更好的法子让秦越川暂且消失于众人眼前。
秦越川愿为他做到如此,算是极致了。
秦越川抬眼回望他,无需开口,一个眼神便算应了他的回复。
苏瑾言完全敛了平日眉目淡笑,无比郑重地后退一步,朝秦越川深揖了一礼:“此番大恩,苏某无以为报。”
秦越川眸光平静,“恩报皆是后话,若你当真有心,来日夺权,由你主位,放下芥蒂,允了南渊北玄两国互通互市,也算本王不虚此行,不算平白借你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