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挑的身形在说话间随着言辞而变得高瞻远瞩般伟大：“瑞王殿下在，我也不怕你断章取义、搬弄是非了！假设先帝长子魏襄称帝，他自小便视人命如草芥，对待下属手段相当残忍，虐杀之人数不胜数，软禁行宫更甚，谁的话都不听，除了太皇太后。”
逻辑清晰，语言流畅：“那么，即便是瑞王摄政，太皇太后乃瑞王亲生母亲，摄政大权便会被掣肘，除非大逆不道。如此执政者最爱你这样的奸臣，你们会臭味相投，纵使你杀了我们漏洞百出，只要证据不够充分，他们会帮你兜底，因为你可以成为他们手中的剑，能够借刀杀人，为何要手染血腥？”
路淼不服气：“好，若这是我的后台，那我何来动机？”
宣然蓦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随意一擦：“动机？万琴不止一次逼迫你，要么以贵妾、良妾的身份入我宣家大门，要么你自请休弃、或者和离，她要当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对吗？”
路淼的脸色还有强撑的固执和倔强：“你怎知她不是贤德宽容之人，妄断而已！”
宣然唇角一勾，朝三个嫂嫂看去，尽管面带笑容，依然让人心惊胆寒，问嫂子的时候却非常平静：“因为我也是女子，只要这个女人爱一个男人，她再大度也不舍得不允许别的女人分享，她纵然不那么爱或是太过爱，舍得分享男人，那她舍得自己的儿女被别人分家产吗？嫂嫂们觉得呢？”
宣照的妻子言霜草先开口：“我当初答应阿照，就是因为宣将军不准宣家人纳妾，阿照也的确做到了。”
大嫂夙愿与三嫂罗湘湘恍然大悟：“这件事还要多谢四妹。”
自古嫡出长子才是继承人，嫡次子都没有继承权，庶子只能遣散外派看管家业，遑论没有名分的外子，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宣然只淡淡笑着，回头继续说：“第二个动机，路衡真的继承了你的才学，非常会念书，但他的能力到底有限，最终只得了会试第四名，榜眼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她的目光如炬：“五年前，你跟路衡想先下手为强杀了第三名，也就是星痕叔叔的嫡长子星月。因为会元太过优秀，就算杀了他，星月也会挤掉路衡；而探花郎，谁能比得过边城郡知府大人郑涛的幼子郑铎那般，美得雌雄莫辨？对吗？”
曾经的龙虎军主帅主将，现在的定北将军星痕感动不已，含泪抱拳：“谢四小姐暗中相助。”
宣然望着星痕就想到了那个断手断脚拔舌的样子，尽管最后她死的早，还没用上星痕作证。
星痕与大哥一样是个儒将，写的一手矫若游龙的飞白。
她眸子湿润，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过顺风吹火：“母亲的耿直、三哥的叛逆、二哥的城府、大哥的清誉，这让你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家里，都觉得自惭形秽、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所以耿耿于怀、心生怨怼、化作仇恨。宣家，是你的第三个动机。”
路淼的种种心思都被戳破，晃了晃身子：“是我小看你了。”
宣然一直缓慢摇头否定：“是我太信任你了，兄长们太信任你了，否则凭你的功夫想杀三哥，只有两败俱伤。现在，死心了吗？可以永远别来烦我吗？两看相厌，何必再见？”
路淼像是在自嘲：“难怪，原本先帝都已经拟好了立皇长子为太子的诏书，瑞王一入宫，皇长子就被送去行宫。原来是你在从中作梗啊？”
魏长云怒斥：“放肆！你是在说皇兄立储还会被闺秀左右？”
这样大的帽子扣下来可真够宣家喝一壶的，宣然也不愿再跟他废话：“若你不是我亲爹，我早就动杀手了，要不是怕大不孝被天打雷劈，哪里需要如此煞费苦心！还不快走？”
一场闹剧散了，宣家又恢复沉寂，纷纷扬扬的白色铜钱洒满偌大的院落，招魂幡与白色灯笼在风中晃动。
今年的除夕和春节，以及正月十五元宵节，我们都过得相当简单。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们几个客人就各自在别处喝酒，望着月亮想到宣烈很早之前讲的故事——
前朝酷吏廷尉彰睦，有獐头鼠目之称，因贪污导致大河决堤案件扯出十二个朝廷重臣，从正二品大司空李恒到正三品九卿少府刘印，再到地方官员封城正六品郡郡守池染，彰睦是皇帝的刀。
可正因为他审讯刁钻，手段毒辣，名声在京城非常不好，可以说跟一半京官结下了梁子，另一半有的中立沉默不语，有的跟风弹劾他不配为官。
彰睦却并不在意，一把刀，不需要拉帮结派，需要的是在被清算之前借此机会为国为民多做有用的好事。
可因为他将河银贪墨案的始作俑者与下属连根拔起，深受百姓爱戴，每每回乡，大家都是倒屣迎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