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详着昏迷着的，迎春的脸。
迎春的脸和黑玫瑰给她看的那张照片，只有七八分相似。原本圆润的脸变得瘦削，也缺了一只眼睛。
鸢尾仍在擦枪。她手里握着软布，用力擦了一遍又一遍枪管。
直到黑玫瑰回到了车上，鸢尾都没有说话。
“清理好了。”黑玫瑰简短地说，“定时炸弹也设置好了。”
她坐在迎春的另一侧，轻轻摸了摸迎春的头。
鸢尾放下枪和软布。她笑着点头，再敲了敲方向盘：“听到了吗？快开车。”
方向盘中央的灯缓缓亮起，引擎轰鸣。
鸢尾趴在方向盘上，低声问：“首领，迎春……”
黑玫瑰摇头：“回去了再说。”
鸢尾不说话了。她只沉默着趴在方向盘上，看着面前的景象。
李梓柯没有主动开口，黑玫瑰也没再像来的时候一样，和李梓柯说许多关于反抗军的事情。
她们都沉默着，想着各自的事情。
阴影空间中，李梓柯终于捏出来的，有了个人形的她正托着下巴思考。
冷暗问：“怎么了？”
“我的身体好像又出现了新的变化。”李梓柯说，“我好像失去了一部分属于人类的感情。”
“嗯？”冷暗挑眉，“详细点说。”
“我刚刚杀了很多人。”李梓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但是我仍然没有在我的手上看到血。”
“你杀了什么人？”冷暗问。
“杀了一些不听话的人。”李梓柯说，“我已经给过了她们活的机会，但是她们拒绝了。”
“那还行。”冷暗笑嘻嘻地搓她的头，“你又不是一声不吭地大开杀戒。”
“但我曾经……不会像这样杀副本里的人。”李梓柯低声说。她看着自己手，还是有点儿恍惚。
“那就是成长了嘛。”冷暗再搓搓李梓柯的头，“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李梓柯犹豫着摇头。
她还是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冷暗想了想，问：“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杀了我，你就能获得一块未经提纯的原始金块。你会选择杀了我吗？”
李梓柯盯着冷暗的脸。冷暗的这张和她相处了许久的脸，在她的视野中扭曲和变形，最终变成了一堆金块、珍珠和宝石的聚合物。
李梓柯摇摇头，把占据了她全部视野的这堆宝贝给甩掉。
冷暗以为她是拒绝，便笑着说：“哎呀，你这不是还好嘛……”
但李梓柯开口，轻轻打断了她的话：“我会杀了你。”
冷暗闭上了嘴。
她绕着原地走了几圈，嘟哝：“这样可不行啊，这样就是欺师灭祖了啊……”
李梓柯看着一堆金银珠宝石在她的面前绕圈。她快被这堆宝贝晃晕了，干脆伸手遮住脸。
“我现在看到的你，就是一堆亮闪闪的宝贝。”李梓柯轻声说，“我看不清你的脸了。”
冷暗不继续走了。
李梓柯闭着眼睛，但刚刚看到的冷暗的样子，仍旧停留在她的脑海中。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问：“不同的基因会对我造成这么深的影响吗？”
冷暗眉头紧皱：“不可能。”
李梓柯稍微安心了点。
冷暗继续说：“这个副本世界的原住民和我们不一样。她们认为你是基因改造者，但我们都知道，你不和她们所说的基因改造者不同。”
李梓柯点头。
“虽然你确实服用了金龙的血液，你的身体表面也有龙的鳞片——”
“但显然，你和它是完全不同的物种。”冷暗说，“我可没听说过哪条会反思自己的龙。”
李梓柯沉默地捂住自己的脸。
她小声说：“你说的对。”
只要她现在还会反思自己，她就和那条龙不一样。
冷暗再宽慰她：“没事，等我在这个副本里找到了正规军用来洗脑的工具，我就用它看看你的身体状态。”
李梓柯仍旧捂着自己的脸。
她试图在这一片熟悉的黑暗中放松紧绷的精神状态，但是她眼前的黑暗不只是黑暗。
她总是忘不了那堆组成冷暗面部的珍宝。
但是她再一次提醒自己——她刚刚看到的东西，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它们只存在于她的目光和想象中。
它们是她渴望的东西吗？
李梓柯茫然地想。
冷暗握住了她遮住脸的手。她的老师平静地将她的手拽下来，握在了她的手里。
冷暗说：“看着我。”
李梓柯摇头：“不。”
冷暗固执地重复：“看着我。你在怕什么？”
“我怕看到之前那个样子的你。”李梓柯闭着眼睛。
“你记得我的样子吗？”冷暗问。
李梓柯点头。
“那你想一想我的脸。”冷暗说，“你记得我的脸，所以你会看到我。”
李梓柯吸了口气。
她努力在脑海中构建起冷暗的脸。
眼睛、鼻子、嘴。
闪亮的金块、垂落的珍珠项链、蓝宝石绿宝石和水晶簇。
混乱的金银珠宝被浇筑回了五官本应当在的位置，再慢慢铺上属于人类的皮肤和颜色。
李梓柯呼了口气。
她慢慢睁开眼。一张混乱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虽然脸上的五官形状有点奇怪，但是它确实是一张人类的脸。
冷暗也松了口气。她搓搓李梓柯的头顶，轻声说：“好了好了，没事了。”
李梓柯仍旧摇头：“我看到的东西不对劲。”
她指着冷暗这张混乱的，仿佛逐渐融化在阳光下融化的冰激凌一样的脸，说：“你的嘴巴在你的脸颊上吗？”
冷暗敲她的脑壳：“怎么可能！”
冷暗敲完了李梓柯，便自顾自地坐下来，深沉地叹了口气：“这样不行啊。你连我的脸都分辨不出来，之后要怎么找你妈妈呢。”
李梓柯摸摸自己的脸：“我的脸看起来怎么样？”
“还是那样。”冷暗搓她的脸，“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是嘴的。怪讨人喜欢的一个小女娃子。”
李梓柯放下手：“那我妈妈会认出我的脸的。”她想了想，又说，“至于我认不出人……就要先麻烦老师提醒我一下了。”
冷暗再敲敲她的脑壳：“你现在在哪？”
“我在回来的路上。”李梓柯慢慢地说，“我被黑玫瑰带去救了她们曾经的同伴。我在营救过程中杀了很多正规军的人，然后黑玫瑰就不和我说话了。”
冷暗摸摸下巴：“她知道那些人是你杀的？”
李梓柯点头。
冷暗再摸摸她的头顶：“没事，不就是杀了点人嘛。之后我去和她们说。”
冷暗看着李梓柯，叹了口气，再说：“我也要去准备一下材料，帮你稳定一下精神状态。”
“一会见。”冷暗轻声说。
她制造出来的这具身体不说话了。
李梓柯看着沉默的黑色身影，低声说：“……一会见。”
耳畔，响起了黑玫瑰略微有些失真的声音：“有人追来了！李梓柯，我们一人负责一边！”
李梓柯眨了眨纯黑色的眼睛。她摇晃着取下枪支，将枪口探出镶满了闪亮钻石的车窗。
她对着身后的几辆满载宝石的车辆，扣动了扳机。
黑色的子弹无声地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