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的手搭上了方向盘。
她笑眯眯地握着方向盘，将它往右转了一百八十度。
支撑这辆车的轮胎发出了尖锐爆鸣声。
整辆车倾斜着冲向了右侧的车道，迫使后面的那辆车放慢了速度。
黑玫瑰从车窗中伸出手臂。她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没有情感，只冷酷地瞄准了在车队前方的，那辆车的车轮——射击。
计算过路径的子弹，精准地刺入那只轮胎中。在沉默的一瞬过后，子弹与轮胎相互摩擦碰撞出巨大而绚烂的火光。
那辆车被冲击掀翻，翻滚着掉进了路边的围栏里。
里面传来人类的叫喊声。
黑玫瑰吹了吹手臂上的烟。她给李梓柯的那一侧分了些注意力，但只看到面无表情的李梓柯正在射击。
她的手很稳。车在颠簸，但她手中的枪管也几乎没有任何飘移。
黑色的子弹从那支枪口里倾泻而出。它们洒在车辆的轮胎和车身上，车辆表面的那层金属壳子就悄无声息地往下凹陷。
坐在车子里的人们对此毫无所觉。
但在一次更加剧烈的颠簸过后，车辆毫无预兆的发生了爆炸。
火光中，只剩下一具车辆的金属空壳。
黑玫瑰再皱了皱眉。
但现在她们确实正在被追杀，所以她也没办法对李梓柯的行为说些什么。她只收回视线，再度举起手臂，将枪口对准换车道冲来的，新的车辆。
鸢尾大笑了起来：“首领！我要加速了！”
她踩下油门。
这辆从自动驾驶变成手动驾驶状态的车辆，在微笑着的鸢尾手中，显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疯癫。
它不断地加速，再加速。
火焰喷射，为它提供更多的推进力。
鸢尾大声地笑着。
李梓柯沉默着看着那些洒了一地的，零碎的宝石碎片和珍珠粒。她现在的视野里已经不存在正常的人和物品了。
所有看到的东西，都是亮闪闪的。
她根据之前和冷暗聊天的经历推测。
珍珠粒是眼珠和小关节，堆叠在一起的财宝堆是尸体，宝石碎片可能是什么被炸断的残肢。
亮闪闪的钻石洒了一地。
李梓柯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们。
她仍旧在对着它们扣动扳机，但是她似乎不在自己的身体里。她的身体在疯狂地渴望那些亮闪闪的宝贝，但她在毫无波动地破坏它们。
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物品。
它们都在李梓柯的视野中，变成了统一的，华丽的宝贝。
李梓柯张开嘴，轻声说：“解决了之后，请把我打晕过去。”
鸢尾从后视镜中投来困惑的一瞥。
李梓柯眨了眨眼睛。
她迅速地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流淌的珠宝串、绚烂的花卉和闪亮的金银盛放。
李梓柯遮在自己眼前的阴影提醒她，这里应该有一个迎春。
还有一束斜靠在车窗——大概是车窗边上的花束。
花束中的每一朵花都是用薄薄的金片制成花瓣，以晶莹的珍珠和银线作为花蕊。长长的花杆是晶莹剔透的玉石，花叶是各种不同颜色的宝石。
花束颤了颤。
这个应该是黑玫瑰。
而在一片亮闪闪的钻石中的，一个正在不断往外涌出小颗珍珠和彩色宝石的银制缀金喷泉，应该是鸢尾。
李梓柯收回视线。
她继续看着窗外，说：“在解决了之后，我会暂时解除我身上的防护。只要照着我的后颈打一下，我就能晕过去。”
“请把我打晕，交给我的老师冷暗。”李梓柯张开嘴，努力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声音。
“什么？”花束中的花瓣轻颤。
李梓柯深吸了口气。她不再试图和自己眼中的这一片混乱交流——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说出来的话，能有多少传达到对方的耳中。
她扣动扳机，呼叫系统：“系统，在吗？”
002号系统的声音响起：“我在。”
“一会儿，在合适的时候，让我昏迷一下。”李梓柯说，“你有这种服务吧。”
“……好。”002号系统说。
李梓柯这才勉强放心。
她继续握着手中的这一朵珍珠钩织出的花，只有她手指尖传来的扳机触感，让她能确定自己仍旧握着枪。
她看着自己的枪膛中，发射出一颗一颗的圆润珍珠。
李梓柯用力眨了眨眼睛。
她快要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如果没有002号系统在，她有可能会忘记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而愉快地扑进这堆人肉财宝中欢呼吧。
但因为有002号系统作为她的保障，所以她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挥洒自己的精神力。
李梓柯机械地重复着扣动扳机的动作。
这是什么？珍珠。可能是人。杀了。
这是什么？金块。可能是人，杀了。
这是什么……
李梓柯扣动扳机。
直到她的后颈处传来重重的一记闷响。随后又是一下，再一下。
黑玫瑰模糊的声音响起：“怎么还不晕？”
“我都开到最大功率了。”鸢尾的声音也像是隔着一层雾，“我再试试。”
李梓柯放松了自己僵硬的手指。
她慢吞吞地解除了自己身体表面的那一层防护。
几乎在她解除防护的那一瞬间，002号系统的声音响起。
“已成功切断意识。”它说。
李梓柯的意识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黑玫瑰抱着失去了意识的李梓柯，背着同样昏迷着的迎春。
她和鸢尾并肩站在反抗军的基地入口处。
莉莉快步走了出来。她看了两眼迎春，就面色凝重地去看李梓柯。她扒拉开李梓柯的眼皮，再摸摸她的心跳、手臂和胳膊。
莉莉说：“千日草给我发了消息，说了事情的经过。”
她顿了顿，继续说：“冷暗也找到了我这里。我看过了迎春的情况——与李梓柯相比，迎春可以往后放放，先让芭蕉给她做个身体检查再说。”
“但李梓柯的情况不能再拖了。”莉莉严肃地说，“我现在就要带她走，和冷暗商量一下解决方法。”
鸢尾耸肩，笑嘻嘻地问：“李梓柯的情况很差吗？我和首领可都看到了，她拿着枪杀了好多追兵呢。”
莉莉看她，脸上难得没有笑意：“你也说了，她们是追兵——如果你想死在追兵手里，那请你自便。”
鸢尾耸肩：“这么认真干嘛。”
“因为她快失控了。”莉莉把李梓柯抱了起来，冷声说，“如果她失控了，不管是我们这个基地，还是这座星球……”
“都有可能被她毁掉。”莉莉说。
冷暗快步走了出来。她们看着李梓柯的脸，凝重地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基地。
黑玫瑰看着被抱着的，手臂垂下来摆动的李梓柯。
她小声叹了口气，再打起精神，对鸢尾说：“我们带着迎春去找芭蕉。早点检查完，你也会早点放心吧。”
鸢尾转过脸。
她不愿让黑玫瑰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