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久重被眼前院落的规模震惊得瞠目结舌,那加厚的院墙上有寨兵不断地来回巡视,四角有高耸的箭塔,墙外密布着尖刺拒马,门口还有二十多名寨兵手持兵刃巡逻,厚重的大门上布满了硕大的铜钉。
付久重不禁惊叹道:
“大哥,这简直就是一座小型的钢铁堡垒啊!”
沐云舟哈哈笑道:
“就像我说的,这制甲的工匠是所有势力都梦寐以求的至宝,当然要严密保护起来了!走,我带你去找吴大师。”
说完,两人走到了大门口,付久重本以为看门的士兵见到沐云舟会马上开门,没想到他们在仔细查验过沐云舟的腰牌和手令后才放行。
付久重踏进大门后疑惑地问道:
“这些士兵都不认识大哥您吗?”
沐云舟摆了摆手道:
“认识,但这是我立下的规矩。任何人进入制甲坊,都必须腰牌和手令齐全,我也不能例外。”
付久重明白,只有军令如山才能战无不胜,而沐云舟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这一理念。
他还来不及佩服,就被院内更加森严的守卫震惊到了,只见院内四周有许多持刀士兵在巡逻,还有站姿笔挺的持矛士兵,四周箭塔上还有一些手持弓弩的士兵,正像鹰隼一样监视着院内的风吹草动。
沐云舟看着付久重惊讶的样子,笑着说:
“兄弟,你就别大惊小怪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制甲坊要是出了问题,那我们山寨就离灭亡不远了。说实话,我们之前能多次取胜,就是靠着坚固的铠甲,敌人再多,遇到我们的重甲士兵也只能落荒而逃。”
付久重狠狠地点了点头,他如今深刻地领悟到了铠甲的重要性,心里也盘算着找个机会弄一套铁甲试试。
院中并无多少建筑,尽是些木头搭建的工棚。
这些工棚各有分工,有的是晾晒一张张兽皮的制皮棚,有的是负责裁剪的剪裁棚等等。
沐云舟领着付久重穿过这片制作皮甲的棚子,来到与之相连的另一处院子。
这处院子稍小一些,里面传来阵阵叮当之声。
循声望去,原来这里是制作铁甲的地方。
付久重看着工匠们忙碌而有序的身影,心中不禁赞叹他们的智慧和能力。
他跟随四处寻人的沐云舟,见识到了一副铠甲从一块矿石变为穿在士兵身上的铁甲的全过程。
最后,他看到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旁人的协助下,吃力地试穿一副刚修复好的铠甲。
沐云舟见此情形,二话不说,连忙上前帮老者穿上铠甲,嘴里还不停地说道:
“吴伯,我跟您说了多少次了,不用您亲自试穿,这几十斤的东西往身上一披,您这老胳膊老腿的,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老者正是吴二,大名吴有栽。
他听完沐云舟的话,声音洪亮地骂道:
“小兔崽子,你这是在咒我吗?我这老胳膊老腿试这甲都几十年了,从来没出过问题。再说,让别人试,能试出个所以然吗?他们要是有一点差错,让孩子们在战场上丢了性命,我可不得内疚死。”
沐云舟只能不住点头,连声应道:
“是,是,是,您说得都对。”
说话间,吴有栽已经穿好了那副新制的重甲。
他活动了一下胳膊,扭动了一下腰,又踢了踢腿,皱着眉头,似乎对哪里不满意。
于是,他对旁边的一位年轻人说道:
“获儿,过来瞧瞧,腰部这里的弧度得再调整一下,臂甲和胸甲的连接处也需要松开些,太紧了,动作都施展不开。腿甲倒是没啥问题。都记下了吗?”
年轻人是吴有栽的小儿子,名唤吴获。吴有栽育有三子,分别是吴彬、吴楠和吴获,名字的谐音正是无病、无难和无祸,饱含着一位老父亲的祝愿。
年长的吴彬和吴楠已然出师,能够独挑大梁,负责整个制甲工作,现下已然是两条制甲生产线的当家。
吴获年纪尚小,方满十七,目前跟随父亲学习整套制甲工艺。
此刻他听父亲发问,手持炭笔在小本上记录好方才的修改要点,赶忙点头应道:
“父亲,都记下了。”
吴有栽颔首,又拾起头盔试戴,却发现扣不上,便递给吴获道:
“这盔小了,你试试。”
吴获毕恭毕敬地接过,将头盔戴于头上,脖子开始全方位转动,测试起头盔来。试了一会儿后,他边说边记录道:
“盔的深度不够,头发容易把头盔顶起来;额头部位做得太窄,容易挡住视线;衬垫太薄,戴着不舒服。”
吴有栽看着他,追问道:
“没了?”
吴获又用双手摩挲了一番,按压了几下头盔,思忖片刻道:
“嗯,这头盔有点软,估摸是淬火有问题。其他的,没了。”
吴有栽轻哼一声,道:
“亏得你这小子还没忘记检查这项,不然老子非得抽你不可。”
吴获赶忙弯腰应道:
“儿子怎敢忘。”
吴有栽微微点头,道:
“嗯,谅你也不敢。来,卸甲。”
付久重看着吴有栽身背几十斤的铠甲,站立许久,说了许多话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心中暗想:他必定身负武功,否则以他这年纪,很难有这般体力支撑如此之久。
沐云舟见状,赶忙上前与吴获一同帮着吴有栽卸甲。
他一面解开铠甲上的各种搭扣,一面说道:
“吴伯,这位是付久重,他的武功和人品都是一流的,是我新结拜的兄弟。他想向您请教一下,关于制甲工匠世家的事情。”
付久重赶忙躬身下拜,道:
“晚辈付久重,拜见吴伯。”
吴有栽仅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后说道:
“云舟这小子眼光甚高,一般的人他可看不上,平日里也不见他带朋友来我这儿。你能与云舟结拜为兄弟,想必定有过人之处。免礼吧,你想知道些什么?”
话毕,他已卸去全身铠甲,沐云舟扶着他在一旁的茶几旁坐下,又亲自为他斟满了一杯茶。
付久重向前几步,再次抱拳行礼,道:
“吴伯,我想了解一下,到底有多少个制甲的世家,他们都在何处?”
吴有栽满腹狐疑地看了眼付久重,见他目光澄澈,似无半点坏心思,又瞧了瞧沐云舟,见沐云舟点头示意,便开口道:
“我可不管你有何目的,也不想知晓,只有一点,日后你若因知晓这些事惹上麻烦,切不可牵连于我。”
付久重连忙说道:
“吴伯,您尽管放心,我只是在追查一件事,绝非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吴有栽“嗯”了一声,说道:
“如此甚好,那我便信你一回。这制甲的工匠世家拢共就 6 家,分别是我们吴家、李家、王家、陈家、苏家、唐家。我们几家皆处于官府的严密监控之下,几乎没有丝毫自由。至于分布,基本上都在京城近郊,我们 6 家各自掌管着一个制甲作坊。你一定想知道为何偏偏是我们 6 家呢?那是因为只有我们 6 家通晓制甲的全部流程及工艺,即便作坊中也有非家族之人,但他们也仅负责整个制甲流程中的一小部分,若单独一人,断然无法制作出一副完整的铠甲。当然,或许有极其聪慧之人能够自行钻研出一套铠甲,但我想那必定是一项极难完成的任务。”
讲到此处,吴有栽眼中流露出自豪之色,他轻抿一口茶,继续道:
“当年柴氏谋逆,改朝换代,我家祖辈难以容忍,便趁当时人心惶惶,局势混乱,与云舟家的先祖一同设法逃离了京城。孰料数百载岁月悠悠而过,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子孙最终还是归附了伪朝,真是令人慨叹啊!”
付久重见他眼中噙着泪花,赶忙劝慰道:
“吴伯,切莫伤心,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民心所向乃大势所趋。您在这山寨中苦守数十载,也该出去走走,颐养天年了。况且,您已有接班人,不必忧心手艺失传。出了山寨,以您的本领,朝廷定然器重,岂会让您受半分委屈。”
吴有栽微微点头,缓缓说道:
“但愿如你所言。对了,瞧你的模样,似是官府中人,你身居何职?”
付久重拱手作揖道:
“晚辈乃司隶校尉司检校堂从事。”
吴有栽满脸疑惑:
“那是何官职?几品大员?我从未听闻。”
付久重答道:
“此乃本朝新设衙门,从事为正五品。”
吴有栽轻“哦”一声,不再言语,付久重继续问道:
“吴伯,当年可有与您祖辈一同离京的世家?”
吴有栽靠着椅背眯眼沉思片刻,突然挺直身子说道:
“好像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