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温眠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十分惋惜。既是为孩子,也是为母亲。
即使那时她与简善金相处时间不长,但也能从只言片语中感受到她对女儿的爱意。可上天却如此不公,同时夺走了两个人的幸福。
她并不知道简善金的故事背后还有这么复杂心酸的故事。
不知道简善金为女儿的忍耐,不知道她努力赚钱都是为了给女儿的人生更多的选择,也不知道她笑容之后,有那么令人心酸绝望的婚姻生活。
江白鸽看着面前这个有着和上一世完全不同经历与选择的温眠,不禁想:如果那时候她就知道简善金悲剧的根源,还会选择进入婚姻吗?
说“如果”是没有意义的。
这一世的温眠已经在无形中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可不同的命运又将她带到了同一个人身边。
偏偏她还和上一世一样,对简善金心怀好感。
或许这就是天意,天意要她去改变简善金和女儿上一世的悲剧命运。
但这一切或许也并非巧合。
因为上一世温眠就和江白鸽提过,在和简善金对接工作的过程中,觉得她们的工作富有创意,很有意思,自己也很感兴趣。
所以这一世,当她在那次四人聚会后,经过慎重思考,决定摆脱别人的安排,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找工作时,再次选择了这份上辈子她就感兴趣的工作。
反倒是让江白鸽这个活了两世,意外能够将这整件事拼凑还原起来的人出现在这件事情里,更像是命运的安排。
此刻的温眠不知道江白鸽内心的感慨。
她要说的前情提要,已经基本说完了。
“赵姐跟我说了那些事情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有听到她提起女儿了。”
“但你想怎么帮她呢?”
这算是戳到温眠的痛处了:“我不知道,所以才想找你帮忙,我知道你擅长这个……”
江白鸽:好,第一次知道我擅长的不是写作,而是帮别人解决问题。
温眠似乎也察觉了自己话里的不对劲:“当然,我叫你来,也不止是为了请你帮忙,而是真心想邀请你来玩的……”
她顿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
面上的表情有些微妙,是害羞的,但又有几分骄傲,可对这骄傲并不确定,于是又变得有些胆怯。
“也是想让你看看,就是……哎,我直说吧!就是想让你看看,我好像真的做到了……”
“做到了像那天喝醉酒在KtV里喊的一样:什么时候改变都不晚?”
江白鸽环顾四周,是宽敞、温馨的,只属于她自己的房间,房子虽然是死物,却似乎处处洋溢着热烈拥抱新生活的生机。
她朝温眠竖起大拇指,“你何止是做到了,简直是做得太好了。”
“真的?”温眠的语气似乎还有些不确定,“你是不是故意要让我开心才这么说的?”
“当然是真的,像我现在坐在属于你的房间一样真。”
江白鸽从沙发上起身,把两人吃过的外卖空盒收好,装进塑料袋,放在门口。
转过身,巨大的玻璃窗外,夜幕已经降临,黑暗里随之亮起了点点星火。
“我们也是万家灯火中的一部分。”江白鸽很感慨,“但我们可以选择不做燃料,而只是点亮一盏灯。”
“一切都像是梦一样。”
温眠走到落地窗前,手指抚摸着玻璃,仿佛能越过物质与空间,触摸到窗外的点点亮光。
过了会儿,她收回了目光:“这半年来,我觉得很幸福,感觉人生是握在自己手里的,不用听别人说好或者坏……所以我会想,如果善金姐的女儿也能有我这样的想法,或许会更开心一点。”
“或许她有,只是我们不知道呢?”
温眠有些愣怔:“这……是什么意思……”
“眠眠,你发现没有?虽然善金姐对她女儿很好,但她的付出都是单方面的,女儿到底想要什么,她有问过吗?”
江白鸽并不想否认简善金对女儿的爱,但如果缺乏沟通,爱反而会变成压力,变成束缚。
“善金姐有问过女儿到底想要什么吗?一个破碎的家?一个伪装出来的好爸爸?一个愿意舍弃自己的幸福保全她,最后却又‘抛弃’她的好妈妈?”
温眠回答不上来。
“我们这些成年人,站在上帝的视角,当然可以说这孩子实在不懂事……可她本来就是一个还不满十八岁的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被蒙在鼓里,由大人们去操纵安排。
“最后她得到的只有一个结果:失去了家和妈妈,独自一人,远赴异乡。
“她选择了相信大人的判断,却得到了一个根本不想要的结果,你让她怎么接受、怎么消化?就像善金姐不想伤害孩子一样,孩子肯定也不想伤害她。
“虽然现在我们并不知道为什么孩子会选择自杀,但你觉得她是在对母亲宣战吗?我却觉得,她更像是想用自己的死亡,换取母亲的自由。”
作为一个女儿,江白鸽自己也时常觉得,世界上最难以解释的,就是母女之间的关系。
总是很紧绷,又很极端,充满着伤害与误解。
但与母亲的感情,却是她在世界上最大的支撑。所以当年她选择辞职写作,没有得到母亲的支持,才会如此痛苦和绝望。
现在简善金的女儿,会和曾经的她一样吗?
她不能确定。
与母亲的关系,就像一道漫长而艰难的功课,她可能得做一辈子,还会经常做错。
但重活一次,她重建了与母亲的沟通,母亲不但没有像上一世那样拒她于千里之外,反而给了她足够的支持,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
既然她能有这样的机会,那简善金和她女儿也应该有。
“所以你认为,应该让善金姐和她女儿好好谈一次?”温眠明白了江白鸽的意思,“可她们现在的状态,很难对彼此敞开心扉……我怕……”
不怕她们不沟通,就怕她们再沟通也只是无效沟通。
这一点江白鸽也想到了。
“这时候就该我们出马了……不对,准确说,是你。”江白鸽拍了拍温眠地肩膀。
温眠指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我?你不是认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