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升泰忽然想起那日段正淳在鄯阐府所收义子,世子段誉的结拜兄弟。
听女儿说,此人武艺高强、阴险狡诈,还有一手取他人内力为己用的邪门法术。
段誉母子忽然消失不见,现在又有高手在城中大闹,哪有这么巧合?多半和此人有关!
他所料不差。
那啸声停下不久之后,便听殿外护卫呼喊道:“何方神圣?”
接着护卫倒地声连连响起,圣慈宫大门被一股大风吹开。
高升泰沉着脸,见一人从外踱步入来,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杨巨常。
杨巨常抱拳道:“高君侯,别来无恙?”
高升泰挤出一丝微笑:“托杨大侠的福,家宅安康。”
杨巨常越走越近,高升泰整个人顿时紧绷起来,之前尚不觉得,但此时单独面对时,高升泰竟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高君侯家宅安康,可惜我结拜兄弟可就不安康了。父亲伯父被人抓了,家族基业也被人占了,现在母子俩孤苦伶仃的只能去投靠娘家。我做兄弟的,心里可真不是个滋味。高君侯,你也是义字当头,想必可以体会到我此刻的心情。”
果真是他!
高升泰心道,原来此人一早就看出了我有取段氏而代之的想法,所以提前送走了段誉母子,如无意外,此时刀家所领几大蛮部恐怕已经开始集结兵马。
那么定光寺大火,多半也是他所为!
竖子几坏我好事!
好在我这几年早已买通了除刀家之外的其他几大土司,若只是刀家发难,倒也不足为惧。
高升泰心中暗骂,按下怒意,笑道:“杨大侠义薄云天,高某向来是钦佩得紧。今日高某不知大侠光驾,不曾提前备下酒菜。还请大侠稍坐,某叫人准备酒席。你我二人好好喝上一杯如何?”
他看不清杨巨常武功深浅,但对方进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如果此时动手,生死难料。
多一敌不如交一友。
毕竟女儿曾说过,此人卑鄙狡诈,唯利是图,当可以利益将其收买。
如能将对方收入麾下,不仅化险为夷,更是如虎添翼。
杨巨常道:“可也。”
高升泰笑道:“与君把酒,何其幸哉?来人!备酒宴!”
他内功深厚,又尤善音功,这一发声不仅远远传至御膳房中,余音更是在殿中绕梁不止,久久不绝。
杨巨常知他是有心卖弄武功,未必没有震慑自己的意思。
心中冷笑,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他双臂朝两旁一挥,殿中凭空刮起两道旋风,其人乘风而起,高升泰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周围便变了模样。
原本他是坐在龙椅上,有三阶高台,说话居高临下。
而此时竟然站到了阶下。
龙椅上,杨巨常单手托着下巴,歪歪斜斜地靠坐着。
“高君侯,你在那个位置站了几十年,应该站习惯了吧?”
高升泰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何时了?
他是何时将我从龙椅上拉下,又将我们位置对调的?
如果方才他要杀我的话,那我岂不是……
高升泰想及此,一时间冷汗淋漓。
他自问武功就算不是当世绝顶,在大理也是难逢敌手,没想到今日在此人面前,便如板上鱼肉,任他宰割。
这、这怎可能了?
杨巨常道:“天下神器,有能者居之。高君侯,你说对不对?”
高升泰吞了口唾沫,道:“是。”
杨巨常道:“好极。中原有一句老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本来想,在你逼保定帝禅位那天,当满朝文武的面摘了你的脑袋,警示天下。但转念一想,你们高氏当年平定内乱,这些年又将大理治理得井井有条,劳苦功高。所以专门来见你一见。”
他说话间,一挥袖子,便见台阶上的扶手无声无息地断成了数十截,高升泰脚边的石砖粉尘飞扬,竟多出了两道几寸深、半丈多长的刀痕。
“高升泰,你可知罪?!”
高升泰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双腿一阵阵的发软,心中半点反抗的勇气也升不起来了。
武林高手隔空发劲、石上留痕等功夫,固然少见,但对顶尖高手来说并不稀奇。
但这两样合在一起,只是挥手间便能用内力隔着几丈距离,在石砖上刻出刀痕,可以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此等刀痕,便是遣力士持刀斧来凿,也决计是凿不出来的!
这样的神仙手段,若是落在人身上……
高升泰一个激灵,此时真真正正感觉到了一把利剑抵在咽喉,随时都要捅进来。
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能屈能伸,方为好汉!
原本火烧天龙寺,逼宫保定帝积蓄起来的王者气势陡然消散,高升泰双膝一跪,纳头便拜。
眼红落泪道:“泰生来驽钝,自先父故去,不知参省乎己,常智昏而令行过也。今幸蒙杨公教诲,恰如当头棒喝,回想谬言错行,悔之不及,请责吾为天下恕乎?”
杨巨常心道:这高君侯能屈能伸,是个人才,段家人比起他来,确实远远不如。
他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君堂堂六尺男儿,何故泣哉?”
高升泰道:“吾见杨公,乃思及吾父,音容笑貌,无不相似。升泰不胜思父之情,故而情不自禁。”
杨巨常道:“高君侯,你倒是好孝心啊!”
高升泰磕头道:“公若不弃,泰愿拜为义父,常伴左右,聆听教诲。”
杨巨常闻言微微一怔,这高升泰年纪已经快五十了,现在竟然要认自己作父?
他原以为自己为成大事,已经足够不拘小节了,没想到这个高升泰比他还要离谱。
他当自己是安禄山吗?
可惜老子不是唐明皇啊!
杨巨常哈哈大笑起来,将整座宫殿被震得嗡嗡作响。
“我岂忍心辜负你一片孝心?”
高升泰面露欣喜之色,再次叩拜,道:“父亲在上,请受儿子一拜!”
“好好好。吾儿平身。”
杨巨常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认了一个干儿子。
高升泰拜完义父,正好御膳房来人,在殿中摆开宴席。
他们个个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原来一路走来,他们发现王宫中的护卫竟然死了干干净净。
高升泰将杨巨常请入主座,斟上一杯南蛮贡酒,向杨巨常下跪敬酒。
“父亲,请喝酒。”
这是打契礼,杨巨常喝了酒,这个干儿子便算正式认了。
他呵呵一笑,看高升泰满脸认真,丝毫不见羞耻忿忿之色,便接过酒一饮而尽。
高升泰接过空杯,道:“儿今后愿能多听父亲教诲。”
杨巨常一拍他的肩膀:“你既然认我作父,从此以后你便跟着我姓杨,如何?”
高升泰一个激灵,生怕他这一掌下来要了自己的命,索幸自己平安无恙,才暗暗松口气。
他虽然心中不愿,但这时候小命就捏在人家手里,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父亲,儿从今日起,就叫杨升泰。”
杨巨常道:“杨升泰不好听,我要给你重新改个名字。”
高升泰“喜”道:“请父亲赐名!”
杨巨常道:“日后你我父子二人必然要干出一番伟业,流芳后世……那为父便给你取名一个伟,字永垂,如何?”
高升泰,不,杨伟杨永垂叩首拜谢道:“多谢父亲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