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侍者丢下自己,点头哈腰的要去接待别人,卢任嘉死死捏着手中的请柬,很是不满的看着身后的那位贵公子。
麻蛋!
长公主的奴才也这般势利眼嘛。
难道来的是你家爷爷,要你如此殷切?!
不过,他爹毕竟只是一个大理寺少卿;一个正四品官儿,在如今的南京城可不算十分稀罕!
不到南京,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官小。
他自己敢怒不敢言,就想挑唆一旁的刘宗周:
“先生,这人是谁?
来赴会却带着兵刃,手中还没有请柬。
这是完全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
这里的侍者也太没眼力劲。
您在这里,他却转身迎接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刘宗周:“……”
他狠狠的瞪了卢任嘉一眼,心中腹诽道:
这小子还真是一肚子坏水,竟然挑唆老夫给他当枪使!
你不认识他,以为老夫也不认识嘛?!
这时候,那侍者已经点头哈腰的回来了,口中还在不迭声的恭维道:
“驸马爷,您这边请;小心脚下的台阶!”
卢任嘉:……麻蛋!搞了半天,原来他还真是你爷爷!不过凭这位的权势,我也想认爷爷。
知道对方的身份后,卢任嘉也整理了下衣冠,一脸诚惶诚恐的道:
“学生卢任嘉,没想到能在这里偶遇驸马爷。
家父和学生对驸马爷那是敬仰已久。
对了,家父正是新任的大理寺少卿卢瑟福……”
“好说好说!”
“……”
这时候,刘宗周也越众而出,拱了拱手道:
“王驸马,你不是奉命北上,为何会出现在南京城?
你既已入京,为何不进宫面圣?”
王国梓:“……”
他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上前就对自己指手画脚,有些愕然的问道:
“这位先生是?”
这还真不是他在装!
虽然刘宗周是当今文坛领袖。
但王国梓明显不混文艺圈,对他这位文坛泰斗还真不熟悉。
不过,他的话一出口,气得刘老先生差点一个倒仰。
最终,他运了半天气才平息心中的怒意,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老夫刘宗周!”
王国梓终于知道他是谁了,忙含笑道:
“原来是蕺山先生呀。
哈哈,先生一直主张慎独;没想到来秦淮河上采风,还带上自己的学生。
这可就有点口是心非了。
不错不错,教学相长!”
刘宗周:……你他么的才来秦淮河上采风呢!
他一脸肃然的道:
“既然遇到了王驸马,老夫也没必要去参加长公主的赛诗会了。
老夫有件事,还得麻烦王驸马!
石斋先生无故下了诏狱,还请施以援手,搭救他和一众被诬陷的东林君子!”
王国梓:“……”
他有些愕然的道:
“我记得先生应该是左都御史吧。
有什么话,你不能照直向陛下奏请?”
说起这个,刘宗周不由得老脸一黑,幽幽的道:
“老夫……老夫已经致仕,准备回绍兴老家教书育人。
只是临行前,才得知石斋贤弟的遭遇,想着救他一救。”
王国梓好奇的道:
“咦!满朝不都是东林君子当政,先生为何还要请辞?”
刘宗周幽幽的道:
“不是老夫不想为陛下效力,实在是力不从心。
面对党争、苛政和苟且偷安,老夫也曾勉励陛下据形势以规进取、重藩屏以资弹压、慎爵赏以肃军情以及核旧官以立臣纪。
此外,面对人浮于事,老夫上疏请诛内外不职诸臣。
可陛下面对老夫的奏请,都留中不发、置之不理。
哎!
先帝无亡国之征,而政之弊有四:
一曰治术坏于刑名;
二曰人才消于党论;
三曰武功丧于文法;
四曰民命促于贿赂。
所谓四亡征也。
没想到,陛下此时也在走先帝的老路。
如果不革除敝政,早晚国将不国!”
王国梓:“……”
这位老先生能活到现在,也是一个奇迹呀!
你这每一条奏请,基本都捅到文官武将的肺管子上。
身为武将,谁不想混个爵位,以求公侯万代;身为文官,谁又不想人浮于事、无拘无束!
你这奏书一上,还不成了众矢之的,处处受排挤?!
恐怕东林党内部,也容不下你这个二五仔吧!
……
看到王国梓一脸震惊的表情,刘宗周还以为他被自己的奏请所折服,语气也缓和了许多,继续道:
“老夫本还想着在致仕前,上书《再陈谢悃疏》,对陛下进行最后的劝解。
奈何陛下龙体欠安,想来是无暇顾及老夫的这份奏折了。
王驸马,你是国之干臣;老夫希望你能替我递上这份奏折。”
王国梓见他如此郑重其事,连忙接过奏折,好奇的开口道:
“我能打开看看吗?”
可能这是生平得意之作,刘宗周矜持的开口道:
“事无不可对人言;王驸马但看无妨!”
听他这样说,王国梓老实不客气的看了起来。
只见奏折上洋洋洒洒写着五条忠告:
一曰修圣政,无以近娱忽远猷;
二曰振玉纲,无以主恩伤臣纪;
三曰明国是,无以邪锋危正气;
四曰端治术,无以刑名先教化;
五曰固邦本,无以外衅酿内忧。”
看完之后,王国梓也是无语至极。
而一旁的刘宗周虽故作平静,但略显杂乱的呼吸节奏还是出卖了他。
“王驸马,你觉得老夫这份奏章如何?”
最终,刘宗周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想法。
王国梓闻言,干笑一声道:
“先生的字,端庄流畅。
字形、章法与董其昌相近;虽飘逸处稍逊三分,略有不如;但持重远远在其之上,可谓格调高古,不涉媚俗!”
“……”
听了王国梓的评价,刘宗周差点将胡子给捋断了:
“你……你只顾着欣赏书法了?
那内容呢?
难道不是言近旨远、微言大义?”
王国梓:……我他么的还真没看出来!
刘宗周见王国梓沉默以对,只觉得满腔热情被浇灭,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直接驾鹤西去!
他有点口不择言的道:
“世人都说王驸马长于治世、治军;湖广在你的治理下,已经有了盛世的雏形。
今日一见,还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看到刘宗周像是被踩了一脚而炸毛的猫一般,王国梓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君子逆鳞!
他止住要暴走的刘宗周,幽幽开口道:
“那个蕺山先生,你错了,错的还非常严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