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斐才知道,原来平时日嚣张不可一世的大娘子,也会因父母到来,而露出宛如小女儿的神态。
可她为什么就是不能学会以己度人,换位思考呢?
在被萧家人看到前,谢斐带浮玉上了马车,从另一条道离开。
她今日只带了浮玉,还有个车夫在赶车。
到无人的街角,袁三跳了上来。
谢斐低声道:“你今天不用当差?”
袁三笑道:“跟人换了。”
逢年过节,看似治安好,但也大意不得。谢斐只带浮玉,他不放心。
到了白云观山脚下,浮玉守在马车里,袁三带谢斐从小道上山。
谢斐悠悠地走着,就当是“踏冬”,欣赏山川景色。
“对了,你对萧家,了解多少?”她问。
袁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我就知道姑娘有此一问,所以特地打探过了。”
在袁三述说下,谢斐对萧家多了些了解。
萧家是范阳的大氏族,其族内有多位声名显赫的文学大师级人物,门生们遍布天下,在整个大靖都很有影响力。
萧家主君是萧世蓉的祖父,一个严肃古板的老头子,虽说如今年迈,颐养天年,在朝中的话语权却不低。
因其多年前,曾担任帝师,地位无可比拟。
而萧世蓉的父兄,虽在地方任职,同样不可小觑。
相较之下,裴渊虽说家世不算差,但本人没有功名在身,难免被萧家给比下去。
谢斐觉得颇有意思,“按照大娘子的身世,即便当初不够稳重,得罪了皇后,却也不至于从太子妃候选,沦为咱们主君的人?”
且不说萧世蓉本人,萧家应该也对这门亲事很抗拒才是。
袁三道:“萧大娘子出嫁时,裴家还没出事。有裴大将军在,又有老夫人这层血缘关系,这门亲事其实不难理解。”
至少当初,萧家是同意的。萧世蓉本人虽反感,可还是被家里逼着嫁了。
谁知道嫁来没多久,裴家接连出事,萧家后悔也来不及。
裴府中,萧世蓉的父母被迎进府内。
老夫人亲自相迎,裴渊也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待。
萧世蓉仿佛变了一个人,从嚣张跋扈的正妻,成了曾在父母膝下承欢,最无忧无虑的姑娘。
看她这副姿态,裴渊只觉得恶心,眼里的嫌弃快溢出来了。
萧家二老都看得出来,对裴渊也很不喜,但碍于还有下人们在场,也不好发作。
等到午后,萧父跟裴渊去喝茶下棋,萧世蓉母女和老夫人在房内谈话。
萧世蓉依偎在萧母怀中,委屈可怜道:“母亲都多久不来看我了,莫非是把蓉儿忘了吗?”
萧母抚摸她满头青丝,说道:“你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母亲岂会忘了你?只是族内事务繁多,你祖父又生了一场大病,母亲分身乏术啊。”
老夫人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温和,对亲妹妹道:“你家老祖宗福泽深厚,挺了过来,真是萧家大喜。只是你清瘦许多,该保重自身才是。”
萧母看看姐姐,意味不明道:“我福薄命苦,不如姐姐你一生顺遂。你既无婆母要伺候,又没一大家子琐事要管理,当真是一身轻松,叫我好生羡慕。”
老夫人神色微敛,厅堂里也跟着沉默下来。
萧母拍拍萧世蓉的肩,轻声道:“你姐妹们给你带了好些小玩意,说是亲手做的,你快去看看。”
萧世蓉知道二人有话要避着她,不舍道:“母亲要多住几日,陪陪我吗?”
萧母道:“我今日住下,不走了好不好?”
萧世蓉这才展颜,离开厅堂。
屋里一时寂静,萧母看看只顾捻佛珠的老夫人,脸上浮现一丝怨念。
“姐姐,我当初把蓉儿嫁到裴家来,千万般的祈求你,一定善待她。可你看看,她现在过得,像是高门的大娘子吗?”
老夫人淡淡道:“她骄奢淫逸,自在潇洒,还有何不满?”
萧母忍着气说道:“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成日花天酒地,胡作非为!要不是他不敬大娘子,一度宠妾灭妻,蓉儿怎么成为今天这样子?”
连她远在范阳,都听说了裴渊和萧世蓉的事。
裴渊暂且不提,要不是各方瞒得死死的,没让风声透露出去,光萧世蓉做的那些事,足以让整个萧家都跟着蒙羞。
萧家这样的大家族,最在乎的就是声誉,偏偏萧世蓉越来越疯癫,再不加以制止,迟早酿出大祸。
萧母越想越气,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些,一看老夫人油盐不进的模样,霎时又一口气堵在胸口。
她深深呼吸,苦口婆心地劝。
“我也知道,当年那孩子的死,一直是你的心病。可是你想想,这能怪姐夫,能怪渊哥儿吗?”
老夫人倏地睁眼,目光从平静陡而变得悲愤,像是被戳中内心最深层隐秘的痛楚,连带身体都痛得发颤。
“不怪他?不怪他?”老夫人语气激动,低高声嘶吼道:“我儿好端端的,突然就因病暴毙了,这不是他暗中下毒手,又是谁做的?”
萧母手一抖,垂下头去。
老夫人愤怒至极,一想到昔日夫君那张嘴脸,就觉得无比恶心。
“一边说,会庇护我们母子,会把我儿当做亲儿子看待!一边,又对无辜稚子出手,何其残忍!”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得知儿子死讯那一刻,是如何天昏地暗,仿佛世界坍塌。
而那个猪狗不如的衣冠禽兽,还要佯装无辜,说什么他不知道,他不会那么狠心,不可能伤害她的骨血。
可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看那孩子不顺眼,必然要除之而后快?
一次次哄骗她,却又一次次伤害她。她什么都可以不去计较,唯独儿子的死,是此生无法原谅的痛。
萧母苦苦劝道:“那不该是你儿子,不能是你儿子!姐夫已经足够大度了,他为国捐躯,英年早逝,你该好好抚养他唯一的骨肉,而不是放任渊哥儿自甘堕落!”
老夫人闭上眼,仿佛刚才情绪失控的不是她,只淡漠说道:“他可以不娶我的。”
既然娶了,又杀了她的骨肉,那就活该被报应。